恶念汹涌而来,哪怕中间有断剑阻隔,祁念一也感受到了骇人的压迫感。
仿佛自己就快要被这些恶念吞噬。
这样的情况,哪怕其他人肉眼无法看见深渊上空的恶念,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神机们想要靠近,却被祁念一厉呵道:“别过来!”
断剑再也支撑不住,剑身出现一道裂痕。
祁念一将仅剩的所有力量都用来控制断剑,被吸收的所有恶念汇聚,将断剑完全填满,哪怕是无知无觉的剑,也发出了痛苦的嘶鸣。
直面这些恶念的祁念一状况更遭。
恶念突破断剑向她袭来,即将把她包围住。
祁念一没有躲避,反而更进一步,掌下断剑爆闪,疯狂地吸收着恶念。
晏怀风表情骤然一变,想要上去阻止她,却从背后被人拦住了。
他震怒地回头,却发现拦住他的人是孤山道尊。
道尊轻叹一声:“你去了也没用。”
晏怀风痛苦道:“为何?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
他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
道尊缓声道:“她之所以独自前来,就是因为知道,这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情。”
“深渊因那五个弑神者而起,却因大陆上无穷无尽的恶念而逐渐扩大,到今日,人力已经无法挽回了。”道尊沉重道,“换言之,我们这片天地的善恶,已经完全失衡。”
“唯有清正纯粹的白泽神力能够净化这些恶念。”
道尊目光铮然,反问晏怀风:“她已经下定决心,你这个做师兄的,难道要去阻止她?”
晏怀风双眼布满血丝,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念一,嘶声道:“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那么多血脉者,为何只有她,为何偏偏是她。”
道尊轻叹道:“云中城那场飞升之劫发生时,大陆几乎所有拥有强大血脉之力的人都在场。
那场飞升之劫,吸走了所有人的白泽神力,在玉华清和她身上一分为二。而她……杀了玉华清,也拿走了那具骨头。”
“剩下还留有白泽神力的人,血脉之力都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再过几代,恐怕就会彻底消失,于现在的局势而言,几乎无用。”
晏怀风手中还握着先前祁念一扔过来的剑鞘,他将剑鞘攥得死紧,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剑鞘于剑是束缚和保护,于剑者而言,是牵绊。
她将剑鞘扔了出来,是代表了什么?
晏怀风脑子一团乱,道尊的手像钢板一样死死订在晏怀风身上,让他不能动弹。
“她……能将这些恶念彻底净化吗?”
道尊沉重道:“修为越强的人,恶念的感染就会越深,她如今……”
他说着,轻轻摇头,眉头紧皱。
空中,断剑发出悲鸣,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吸收更多了。
但这些恶念仍有至少一半残留在深渊上空。
如果不尽快找一个容器,它们失控之下,就会向大陆四散而去。
祁念一眼神冷了下来,没有更多的反应时间,她竟直接迎着恶念的方向飞去。
白泽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承载恶念的容器?”
祁念一平静道:“我别无选择。”
“刚才你净化那些灵魂时,已经用尽了你自己的血脉之力,现在成为容器,你很有可能会被恶念吞噬,成为像那些灵魂一样的行尸走肉。”
白泽叹息道:“修为越高的人,恶念的反噬就越强,造成的影响就越大。你如今的修为,已然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风险太大了。”
祂问道:“刚才,为何不动用我的力量?”
祁念一紧盯着深渊中盘旋蠕动的恶念,向他们缓缓靠近,一边回答道:“我需要你保留完整的力量,去将深渊彻底埋藏。”
在妖域将最后一部分躯体吸收后,白泽的力量和她原本的力量就在她体内开始分化。
但奇怪的是,属于她自己的那部分力量,竟然还留存着血脉之力,和白泽仿佛泾渭分明。
她不敢动用白泽的任何一点力量,哪怕任由体内两股力量失衡,也强压着让白泽的灵力和身体保持完整。
这样,白泽的复活才会没有任何的隐患。
恍惚间,祁念一似乎又听见白泽一声轻叹。
她距离那些恶念已经很近,这时祁念一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
她轻笑着说:“或许我能从中保持清醒,不会被彻底吞没呢。”
言罢,她又道:“我总觉得,你被我带出云中城的那一天之后,你的情绪好像更加丰富了。”
不再是过去那个没有感情的神明。
祂开始对人类的感情和心感到好奇。
直面如此庞大的恶念,祁念一心中不是没有恐惧的。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向着恶念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深渊一侧,突然传来了响亮的呼唤:
“你给我停下!”
祁念一有一丝愕然,回头望去,发下深渊之畔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紧接着,一个人没有半点征兆的凭空出现在了深渊之畔。
萧瑶游刚被传送过来,就向着深渊跑去,站在边缘怒吼道:“停下,听见没有!”
在她身后,一个接一个的人冒了出来。
都是祁念一非常熟悉的人。
慕晚、楚斯年,还有……玉重锦。
祁念一的眼神在玉重锦身上轻轻落下,又很快划走。
不仅如此,他们身后仿佛长龙一般,由卢秋桐打头,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这些人穿着沧寰浅蓝的道袍,和祁念一身上的如出一辙。
像是凭空出现的晴空万里,让人耳目为之一新。
卢秋桐胸前佩戴着沧寰首徒的勋章,高举着沧寰的旗帜,在深渊另一头迎风猎猎招展。
她高声呼喊道:“小师姐,还有我们呢!”
祁念一愕然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还没明白他们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任何预兆地从天而降。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祁念一怔愣片刻,看到沧寰队伍中属于天火峰的标志时,才恍然惊觉。
是四方象。
她曾经用四方象直入南境,那时她就觉得,这个灵器会在深渊之战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却没想到,被他们用在了这里。
但……使用四方象需要极大的天地之力,为何能送这么多人过来?
此时的沧寰,天火峰上,又多添了近百抬四方象。
天火峰所有的炼器师齐上,掌控着每一座四方象的运转。
秋山在正中间最大的一台,不断运送着沧寰的修士前往深渊。
灵虚子在一方巨大的阵盘中间打坐,沧寰乃至整个东洲的天地之力在他的掌控下尽数向着沧寰汇聚而来。
沧寰不足的天地之力,由灵虚子一人支撑了起来。
深渊之上,祁念一来不及疑惑。
她深深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果决转身,准备接受这磅礴的恶念。
沧寰的队伍之中,一个略显苍白的身影踉跄而出,没有顾上身后众人的呼喊,在看到祁念一和恶念对峙的那一刻,径直向她冲去。
“能不能换我来。”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丝恳求。
这人声音嘶哑,这么短的一段路程,如此轻松的御空飞行,却都让他消耗甚大,他站在祁念一身后,喘着粗气,轻轻搭上了祁念一的肩膀:“换我来吧。”
第二个换我来,却说的平静而坚决。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祁念一转过头去,迎上了谢天行深沉似海的眼眸。
谢天行像是已经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率先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轻笑起来,眼眸微弯,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除了她之外,大陆上最后一个拥有强大血脉之力的人。
还有谢天行。
狱峰的囚禁,竟然成为了保护他血脉之力最天然的屏障。
祁念一眼神复杂,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问道:“为什么不把闻离江驱逐出你的身体?”
谢天行笑了下:“你又为什么让那位神明一直待在你身体里?”
“这是我和祂的约定。”祁念一郑重道,“也是复活祂必经的一步。”
谢天行微微扬眉:“我同样也有一个约定。”
他低声道:“我知道,江老坏事做尽,给这个大陆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但他却也是唯一陪我一路走来的人,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无论我做过什么事情。”
谢天行攥着祁念一的肩膀,一点点将她向远离恶念的方向拉扯开。
“其实你也知道,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谢天行笑着说:“我身怀白泽之血,可以将这些恶念收容到身体里慢慢净化,我还没有修为,不至于被恶念反噬。”
他说道后半句时,神色坦然,再也没有过去因为自己修为尽毁而感到低落。
“而你,如果停留在这里,还要怎么去做接下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