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想一脚踹飞他,还可以立地就医。
她双手叉腰,像个怒气涛涛的哪吒。
“我这张脸可比衣服漂亮多了,漂亮一百倍,难道我妈妈把我生出来就是为了色.诱男人的?”
傅毕凯不知该说她天真烂漫,还是通透自我,恨铁不成钢道:“姑奶奶,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单纯觉得,你那样说出来,很容易让男的想歪了。”
祖荷边走边跟他斗嘴,说:“人家喻池可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歪’思想。”
傅毕凯嘿一声,说:“你是男的还我是男的啊?我还能不比你了解男的在想什么?除非——”
一种新思路让他猛然刹车。
祖荷说:“除非什么?除非你脑子秀逗了!”
傅毕凯想着:除非你不把他当男的。放在以前,傅毕凯不得不承认,喻池各方面确实比他出众,尤其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在异性眼里很吃香。
刚上高中那会,来跟傅毕凯搭讪的女生变多了,他以为自己逆风翻盘,异性缘即将盖过喻池,为此自得好一段时间。
然而认识久了之后,这些女生没有一个不问他要喻池联系方式,无一例外!甚至包括前不久的祖荷!
傅毕凯太失望了!
但现在局面微妙扭转,今日的喻池不在是昨日的喻池,喻池的部分魅力已经随着那条左腿永远消失。
这不是傅毕凯促狭的个人想法,而是残酷的群体现实。
喻池被划归残疾人士那刻,社会竞争力同步打折,从优等品沦为残次品,尤其雄性竞争力那部分。可以说,喻池空长了一副186cm身材和天使面孔,第一魅力抵不过一个根号三的健全丑男。
傅毕凯很快原谅祖荷无心的偏袒,语气一软,又开始勾肩搭背套近乎。
“都这个时间点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肯德基吧。”
祖荷机灵矮身,再次避过他的熊爪和邀请。
“我阿姨煮好饭等着呢,今天有豉油鸡,我要回家。”
*
喻池午觉醒来,病床边多了一棵“圣诞树”。
祖荷换了一件印满银色圣诞树的暗绿毛衣,从psp上抬头莞尔。
喻池迷糊一阵,以为梦境,问:“我以为你早上来了,下午就不来了。”
祖荷说:“上午来是两人份,现在才是我的个人份。”
第5章
早晨黑色外套盖在被子上方,喻池拖着下肢艰难坐起,两条胳膊仿佛被什么缚住,穿衣动作略显僵硬。
喻池说:“你也不需要跑那么勤。”
这下僵硬的祖荷,她说:“我来你不喜欢吗?”
喻池看了她一眼,低头拉拉链。
青春期里“喜欢”是个敏感的词眼,喻池可以坦率地说喜欢咖啡加奶的浓郁,喜欢长跑时风的拥抱,喜欢计算机的01世界,却无法轻易把“喜欢”加之到异性之间。
以前对异性的喜欢属于茫然,因为他并未迷恋过身边哪个女孩;而现在,他连自己也谈不上“喜欢”,更不用说对别人。
当这个“异性”限制为祖荷,当傅毕凯有意无意流露的控制欲,喻池心里那点可能的“喜欢”被生生压回地里。
他的回答也压抑成沉默。
祖荷感情外露,性情热烈,鲜少在交友方面受挫,也从未经历暗恋或崇拜的卑微,对喻池更缺乏深入了解,把他的沉默读成了否认。
她还想特地问问他,她下午换的这身衣服好不好看,顺便跟他探讨早上傅毕凯的“歪理”。
最好能驳倒傅毕凯。
如今看来,祖荷不但无法拉拢同盟,还热屁股贴了冷脸。
天使面孔变成老巫男脸,真叫人讨厌!
祖荷噌地站起,气鼓鼓道:“那看来是不喜欢了。”
“……”
祖荷猛然将他推至“喜欢”的反面,喻池百口莫辩,只剩茫然。
“那我走了,下周也不来了。”
祖荷走到隔帘旁边,深深回头望他一眼。
她在等一个挽留,只要喻池说别走,友谊还能天长地久,不然谁乐意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大少爷。
喻池像负伤残兵,需要温和治疗,而不是猛烈鞭笞,激将法只会激发更多的自我否定。
他退缩了,倒下了,眼睁睁看着圣诞树离去,在2005年圣诞节这一天。
*
祖荷的圣诞节也被这两个男生搅乱,一个自作多情,一个不解风情,这对发小联手把她从上午气到下午。
男生怎么那么讨厌!
冬天不爱洗头,夏天一身汗臭,把荤段子当乐趣,到处编排八卦。
再对比认识的同胞,哪个不是严于律己,温存体贴,可爱动人。祖荷终于好受一点,回家取了冲印的校运会照片,兑现赠送底片承诺。
一下晚自习,祖荷就去高三旧教学楼那边“堵”到甄能君。要再晚点,甄能君就下篮球场夜读了。
甄能君以为当初她一句客套话,没想到真的送她冲印的照片,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她一向不太关心校园八卦,可也听说过祖荷。据说一入学就很多人追,不乏某个性取向很明显的帅气女生。每晚下了晚自习,追求者一波一波宵夜往她寝室送,硬生生把她养胖一圈。
待把真人跟风传对上号,甄能君觉得大众对胖的标准未免太苛刻,相较之下,她这种做家务和农活长大的乡下妹,比祖荷还要健壮一个号。
祖荷那圈婴儿肥柔和了个人形象,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活泼,富有亲和力,和她简直另一反面——无论性格还是家境。
起先,甄能君只是客套应答,维持气氛全靠情商,但对方情商显然在她之上;祖荷会耐心聆听,偶尔给出一两句适当回应,像个温暖的树洞。
这种性格力量太过惊人,甄能君从除了一寸照和集体照,很久没有拍过单人照开始,不知不觉把自己情况抖了个大概。
甄能君出生在本市的超生人口大县,家中有两个弟弟,回他们那的汽车全靠挤。
本校在本市高中排第一,全省排前五,不像其他学校每周休半天,每月两天半的月假,学校雷打不动每周上课六天,放假一天,无所谓月假。
甄能君回家车程两个半小时,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又得收拾东西挤车返校。
所以她从开学到现在,一次也没回过家。
天呐!
祖荷家就在学校旁边,不想走路还叫蒲妙海开车接送,听到有人上高中一个学期不回家,心里第一反应只有这两个字。
蒲妙海后来听她复述,也是这么个反应。
“暑假在家两个月,九月才在校一个月,十一好像没必要回去;元旦假才三天,快考试了更不想回去,干脆等寒假再回去。”
起先担心的敷衍没有出现,甄能君倾诉欲望渐强,却又怕交浅言深,让对方疲惫。而且祖荷几乎不说自家情况,不知道是不是也不愿意听她家里的鸡毛蒜皮,只是碍于面子全盘接纳。她的愉快中掺杂着一点别扭的矛盾。
祖荷于心不忍,邀请甄能君周末上她家吃饭,甄能君大概又当客套话,谢过婉拒。
祖荷和甄能君从高三旧教学楼的厕所每层只有一个,每每下课拥挤不堪,聊到生理期麻烦,从教学楼一直聊到宿舍门口,聊到兴头不知不觉原地站定,别人刚晾上去的湿衣服直滴水到头上,又笑着躲开。
从下晚自习到熄灯晚休的四十分钟,胜过跟两个大猪蹄子在一起的一天,她的阿能学姐成功化解她的郁气。
还是跟女孩子呆一起舒服,祖荷的圣诞节又回来了。
*
元旦乘着圣诞的热闹到来,期末考试紧随其后。
元旦是新年伊始,也是期末最后的狂欢。
祖荷这天的感冒和生理期携手同来。
吃过晚饭,祖荷恹恹瘫在沙发上,忽然收到一条彩信:手机号137****1717的朋友通过点歌台送给您一份新年心意,请拨打****按3号键聆听这份祝福。
祖荷认识喻池的手机号,却没见过这个点歌台,她跑到蒲妙海的房间——她家阿姨正在读夜校,也在苦哈哈准备期末考试。
“阿姨,你见过这个点歌台吗?会不会是话费陷阱啊,打过去把话费扣到负数那种。”
祖荷手机字体小,蒲妙海老花眼,举远一点才看清。
蒲妙海从自己手机调出彩信记录,对照着说:“你看,是不是跟我夜校同学发来的一样?”
祖荷不怀好意问:“阿姨,你夜校同学男的女的啊?”
蒲妙海嗔怪瞪她一眼,说:“当然是小姐妹啦,你看我都快五十岁了,那些男的找我干什么呢?肯定想让我照顾他下半生啊。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她手掌作出一个拒绝的姿势,反问:“你的是男同学发来的?”
祖荷咯咯笑,边拨号边走出蒲妙海房间,说:“对哦,我听听他给我发了什么歌。”
蒲妙海欣慰又感概道:“我们荷姐真招人喜欢。”
喻池给她送一首《初试锋芒》:这首歌主题讲大学生告别校园和同学,步入职场,一下子不适应角色转变,内心从迷茫到坚定;比起励志,更多是困境中压抑情绪的纾解和宽抚。
点歌台只能收听歌曲片段,并见缝插针询问是否要设置为彩铃,她没掉入话费陷阱,倒是踏入附加套餐的泥淖。
她选择了“是”。
不管喻池选这首歌有什么深意,他送来她喜欢的歌,又经过一周时间“冷却”,那天龃龉早已烟消云散。
她正想回个短信,先收到了他的:「爬山好不好玩?」
祖荷一看时间,晚八点不到,于是问:「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信息送出不久,喻池打来电话,祖荷等一会才接起。
“我的彩铃好听吗?”
喻池似乎没料到她的开场白,似带着笑轻轻嗯一声。
祖荷欢快道:“我下周去看你呀!——本来明后两天元旦假,但是我有点感冒了,怕传染给你,还是下周见呀!”
互相给了台阶,喻池也顺杆下,不再作死让她“不需要跑那么勤”,简单又郑重应道:“好,你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