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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烨煜轻哼一声,“本王可非是在赞你。而是叹息,刘老太傅的唯一徒弟,竟儒弱仁慈,窝囊无用。若让你来当皇上的皇傅,能教出个什么明君来!”
    展文翼神色蓦地一变,“摄政王何须出口伤人?”
    蓝烨煜并不言话,反倒是转眸朝思涵望来,只道:“长公主随着国师在道行山上那几年,许是不知,皇上年幼时,先后将所有精力皆放在太子身上,并无真正照顾皇上,皇上自小便性子卑微,胆怯怕人,但心底却是精明得很,擅察别人的脸色。自打先后去世,长公主又重伤入驻别宫,皇上才兀自强大,小小之人则一直摆出九五之尊的模样,殊不知,人前是强装淡定,人后则畏惧脆弱,淑妃再在这时候稍对他体贴,皇上破天荒的感受到照顾,心思自然会倒向淑妃。”
    思涵冷眼凝他,“本宫母后临危托孤,岂会是对本宫的幼帝并不照顾?”
    “先后托孤,是因太子战亡了,她唯一的牵挂,便只有如今的皇上。先后对长公主临危托孤,只是要让长公主护住她的血脉,私心还是要让她的孩子继承皇位,若是不然,她为何不让长公主带着皇上出宫而逃,避世而居,安稳而活?为何还要让长公主一介女子,担负起东陵国之重任,甚至,用你的命,来护住东陵,报仇雪恨?”
    无波无澜的话,似是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全数撕破了。
    这一刹那,思涵目光陈杂,脸色微白,袖中的手也微微的发着颤。
    “皇族之中,本就不存真正的亲情。长公主,早该明白。皇上虽年幼,但性子成熟,擅察言观色,长公主若还将他当做孩童,许是日后,长公主不是败在别人手里,而是,毁在皇上手里。长公主莫要忘了,在水深火热的宫中长大,哪个孩童,会真正纯净如水?稚嫩懵懂?听说长公主九岁之际,不也是帮助先后,收拾了当时正得圣宠的庞妃?”
    思涵神色陡变,目光起伏的凝他。
    展文翼听不下去了,当即朝蓝烨煜冷声而道:“微臣虽不知摄政王究竟为何会言道这番话,但摄政王非皇族之人,也未经历过宫中的水深火热,又怎会知晓皇室之中并无亲情?更何况,皇上如今的确年幼,思绪并不成熟,容易被人蛊惑也是自然,但皇上与长公主乃血脉之情,皇上便是再怎么亲近淑妃,定也不会疏离了长公主!”
    蓝烨煜淡漠无波的扫他一眼,“迂腐。”
    展文翼微微皱眉,也不愿再与他多言,正要转眸朝思涵出声相劝,不料话未出口,幼帝已是怯怯的伸手拉了拉思涵的衣裙,只道:“阿姐,淑妃对玮儿极好,玮儿只是,不愿阿姐杀了淑妃。”
    思涵面色陈杂,并未言话。
    今日的所有话入耳,皆是厚重的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得。
    她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得淡定,却不能在自家幼弟面前一如既往的淡定,是人皆会有软肋,而她的软肋,便是自家这幼弟,他的一言一行,皆是深入她骨,排遣不得。
    这些日子,她以为她不辞辛劳的处理朝政,打压朝臣,却是独独忘了,自家这幼弟,少人陪伴,甚至对那淑妃,都能将他蛊惑。
    思绪翻腾,思涵静静的望着幼帝,并不言话。
    幼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面上越发怯弱,随即低低而道:“阿姐,玮儿知错了,你别生气。”
    思涵暗自叹了口气,稍稍放缓了目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只道:“阿姐以前便说过,阿姐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玮儿好,玮儿长大就会明白。淑妃之事,阿姐不怪玮儿,但阿姐并未有心杀淑妃,玮儿只听淑妃之言,便责怪阿姐,难道阿姐在玮儿心里,还无淑妃重要?甚至,玮儿信淑妃,却不信阿姐?”
    幼帝急忙摇头,急得都快哭了,“淑妃方才一直在殿外求玮儿,求玮儿在爱姐面前说说,让阿姐放她一名。她喊得极为可怜,玮儿,玮儿就……”
    思涵叹息,“为帝,不可心软。阿姐知玮儿虽小,但能明理,是以,阿姐不希望玮儿莽撞而为。你看,身为帝王,还哭鼻子,倒让摄政王与太傅笑话了。”
    说完,开始为他擦拭脸上挂着的泪。
    幼帝强忍哭泣,扑入思涵的怀里,怯弱的道:“玮儿知错,玮儿只是不希望阿姐有事,不希望淑妃有事,但若淑妃要杀阿姐,玮儿也会杀了淑妃。”
    思涵怔了一下,片刻已是恢复自然。
    随即她再度出声宽慰幼帝一番,而后才让幼帝好生在展文翼身边学习,待幼帝认真点头,她才朝展文翼示意一眼,随后领着蓝烨煜与一众宫奴缓步出了大殿。
    殿外,骄阳似火,闷热难耐。
    思涵面色复杂,一路朝凤栖宫的方向行去,并不言话。
    蓝烨煜踏步而来,已是行在了她身边,平缓而道:“皇上被淑妃迷惑,长公主如何不心狠的处置了淑妃,一劳永逸?”
    思涵嗓音幽长,“摄政王今日插手的事太多,怎么,此际连皇上与淑妃之事,都要插手了?”
    说着,话锋一转,“皇上被淑妃蛊惑,是以处置淑妃之事,自得从长计议,若处理得急了,难免让皇上心生疙瘩,心底难安。”
    他轻笑一声,“长公主对皇上倒是极好,体贴备至,所有风雨皆为皇上挡了,但如此之举,怕也并非好事,说不准日后,皇上还会恨上长公主,怪你太过管他,甚至,怪你让他成了傀儡。”
    傀儡?
    思涵眼角一挑,低沉而道:“待得玮儿成人,行事能有分寸之际,本宫自会让他掌握实权,岂会让他成为傀儡。摄政王有心在此挑拨,还不如,出宫回府,本宫也可好生清净清净。”
    “微臣并非挑拨。而是,皇族之中,无论兄弟情义,姐弟情义,在涉及到权利与地位面前,皆脆弱得不值一提。微臣今日之言,也不过是斗胆提醒长公主罢了,若长公主不喜,微臣,不说便是。”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嗓音一挑,“长公主择展文翼为皇上的皇傅,可是因他是松太傅的徒弟?”
    思涵转眸扫他一眼,淡漠无温的道:“本宫择他为皇傅,自有本宫的道理。”
    他神色微动,仍不放弃,懒散平和的问:“那长公主究竟看上他哪点?”
    “便是看上他哪点,也与摄政王无关。”
    “展文翼虽能在商场叱咤风云,但不一定适合宫闱,也不一定适合教导一国之君。若用他那点文墨与道理来教导皇上,说不准就将皇上往商贾市侩方面教了。再者,今日长公主也瞧见了,他连皇上生气都应付不了,又何能真正教得了皇上?”他嗓音依旧缓慢,平和如常。
    思涵着实不愿与之多言,只道:“皇上生气,展文翼应付不了,是因展文翼遵守君臣之礼,不愿越距。难不成摄政王要要求他如你这样,即便皇上恼了,便用戒尺威胁?”
    “武力调教,也并非不可。恕微臣直言,让皇上从小惧长公主,长公主以后的日子,定会好过。而皇族之中,‘威慑’这二字,倒也重要。”
    是吗?
    这大蛀虫,竟也要对她讲道理了。
    只是今日琐事缠身,精力不够,是以,这人一路跟着过来,她竟也极为难得的不曾对他大发脾气,甚至肆意动手。
    再者,以前几番在他面前吃亏,而今换种方式相处,纵是仍会在他面前碰上软钉子,但总比往日气得心口发痛,甚至差点一命呜呼要来得强。
    在她还未强大到能对他随意呵斥与威胁的程度,对待这种蛀虫啊,淡漠应对,随意应付,倒是好得多。
    “本宫觉得,威慑二字在本宫与皇上之间,并无用处。皇族争斗虽是恶劣,但皇上,定会是仁君,不会让本宫失望。”思涵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说完,话锋一转,“只不过,摄政王今日的话倒是反常得紧,甚至还言道皇族之中并无真情,说得倒像是摄政王本是皇族之人一般。”
    这话一落,她目光沉寂无波的朝他落去。
    他神色几不可察的幽远半许,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朝思涵勾唇而笑,“长公主倒是高看微臣了。”
    思涵淡道:“是否高看,倒也不重要,只是本宫倒是听说,摄政王以前乃边关守将,因战功赫赫才被父皇招入京都,但在这之前,在摄政王还不是边关守将时,摄政王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淡定从容的迎上思涵的眼,语气平和无波,“怎么,长公主对微臣感兴趣了?”
    说着,似是感觉极为新鲜,“说来倒也奇怪,前几次长公主对微臣倒是鄙夷针对,但今日,长公主竟愿意与微臣闲说了。”
    思涵收回目光,阴沉而道:“摄政王何须转移话题。”
    他稍稍敛了面上的笑意,瞳孔也略微幽远,只道:“若说,微臣乃孤儿出生,无父无母,加入边关守将的阵营,只为,混口饭吃,长公主可信?”
    这话一落,他静静的朝思涵望着。
    思涵唇瓣淡勾,低沉而道:“看来,摄政王仍是不愿说真话。若摄政王当真孤儿出生,摄政王的言行举止,又如何会风雅卓绝,便是连用膳的动作,都极为雅致有礼,岂能是孤儿出生所为?”
    他顿时勾唇一笑,目光明灭不定,“长公主这是在夸微臣风雅?微臣倒是不知,一直鄙夷挤兑微臣的长公主,竟也会认为微臣风雅。”
    这人脸皮倒是极厚,此际竟是又被他将了一军。
    思涵神色微沉,也不愿再多与他交谈,待抬眼扫了扫不远处的殿宇,随即驻足下来,低沉而道:“御书房便在前方不远,本宫得入殿批阅奏折,摄政王此际,可是该出宫离去了?”
    他笑得儒雅,“长公主忙你的便是,微臣,去太医院看看。”
    竟是还念着江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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