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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解语舒服的呼噜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垂露不可置信的惊讶神情。
    明明知道我累了居然还要把解语给我抱它可是结结实实足称十斤的大白猫诶真是太过分了!
    我带你走。
    ?
    许垂露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放刀打横抱起,直入云天。
    猫毛被风吹得翻竖起来,有几根蹭过她的鼻尖,激得她连打几个喷嚏,仿若坐实了萧放刀的结论这个又冷又累的柔弱女子根本禁不住一点奔波,早就该带她回屋歇着了。
    许垂露虽觉被她这么抱着好像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但出于现代女性独立自强的精神,她觉得自己应当象征性地拒绝一下,比如没事啊我不累其实我可以自己走你真是太客气了云云。
    可惜她还未斟酌好措辞,萧放刀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至两人居所。
    她讷然被萧放刀牵入屋中,怔怔捧着萧放刀斟来的一杯热茶,两道秀眉在升腾的热气中慢慢拧起。
    返程的速度明显比去时快了不少,既然线路无差,便是萧放刀两次行速不一了。
    她又想起初次下山那日萧放刀把她裹成尸体抱回宗中,即便因头脸被蒙窥不见路上风景,对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她也记得那时是常人难及的星驰之速。
    你许垂露严肃地搁下茶盏,你之前是故意放水?
    萧放刀眉目舒展开来,唇角弯出一抹称得上明显的笑意,仿若在说不然呢?
    许垂露憋气不语。
    萧放刀解释道:你半路出家,才学了几天?根基未成,天赋平平,能到如此境界已是件稀罕事。
    许垂露梗着脖子极力反驳:水涟说我领悟得很快,说明我是有天赋的。
    你的天赋不在这里。萧放刀如此道。
    她眉头稍松:这倒不假。
    今夜是睡不成了。你去榻上躺一会儿,天亮后我再叫你。
    许垂露眨了眨眼:你不与我一起?
    不。萧放刀淡淡道,你不安分。
    ?
    许垂露: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柳下惠吗?
    她怒而起身,绕至萧放刀后侧,伸出罪恶而温热的手掌拂向她的面颊,在惊险一摸之后大步转身,扬长而去。
    许垂露确信自己在武学上一定天赋异禀。
    否则她岂能每次出手都令这位绝世高手防备不及?
    左书笈的确是在幽会,如果这二字是作与何至幽相会之解的话。
    叶园外丈余处有一个供人歇息乘凉的小亭,因其不在风景上佳之地,亦不作供人观山赏水之用,它显得静默而枯寂,即便有泠泠月色铺照,也毫无花前月下的雅趣。不过有这青袍男子修长隽永的身影一立,匿于其后的芜杂蓬草和褪漆亭柱竟也被衬出几分可堪入画的清澹气质。
    他下阶走向乘得意徐徐驶来的何至幽。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至幽。
    第116章 .绨袍之情
    左书笈屈下他一向挺拔的脊背, 以弯腰俯身之态与她说话。
    如果你要俯视什么人,最好摆出一副低微恳切的模样,这会为你的俯视增添些许身不由己的无奈礼仪才是无礼的最佳粉饰。
    何至幽想起母亲所言, 抬头迎向那张苍白不逊于自己的面孔:左少侠说的哪里话?我们不是才打过交道?
    他眉尖微微蹙起: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令兄的灵堂,如今又逢盟主罹难的多故之秋,再这样下去, 我如何敢期待你我的下一次相会。
    多谢左少侠对家叔的关心, 他的死应当让你很意外吧。
    盟主一代英豪, 死于奸人之手,谁人不扼腕?
    只是因为这个?她眯起眼, 不是因为我分明已尽心示警, 他怎么还是死了?
    左书笈目光一顿,有些艰难地吸入一口夜风, 又缓慢地将之化作一声喟叹。
    看来, 你又误会了什么。
    何至幽漠然道:我当年赠你黑金,不是为了让你在背后朝我射冷箭的。
    你是指用无出针帮了那个水涟?他颇为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彼时我根本不知他身份,他穿成那副那副模样,又与梅五扭打在一处,我以为是谁家姑娘遭人欺侮才出手相救, 待我发现他是男子时, 已经悔之晚矣。
    她敛袖轻嗤:你见两人互殴,想的不是出手阻止,而是以暗器杀人, 这当作何解释?
    我识得梅五,他乃盟主亲卫,在庄内岂有人敢对他不利?若遭歹人刺客, 以其武功,大可直接擒人或杀了,可他未尽全力,像是不愿伤对方性命,而水涟却是拼死相搏。你未见当时情形,不知其衣衫狼狈,令人见之不忍,这次虽是错判,但下次再遇此情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何至幽眼中敌意淡去了一些,她知道左书笈出身竹风,承的是中通外直的君子之风,这话未必是假。幼年时他为救一踏雪寻鱼掉下冰窟的渔夫只身跳入冰河,险些溺毙其中,还是兄长将他捞了回来。虽然命是保住了,但人落了一身病骨,妨害延续至今。
    不过他也不是没落到一点好处,毕竟,父亲就是因此事才对他青眼有加,笑说要将女儿嫁给他。
    何至幽不明白这厮的愚蠢之举和自己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叶窈却笑抚其额道:你们三人同游,他是因你在才会这么做,倘若只有他和希微两个孩子,他一定有更聪明的办法。
    她领悟不了母亲的意思,只道:虽行义举,却无仁心,父亲为什么喜欢他?
    方才说的不过是我的猜测,其本性究竟如何,还需日后慢慢考校。叶窈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神色,若他人前人后殊无二致,是个真正良善仁敏之人,幽儿愿意嫁给他么?
    何至幽想了想,道:如果他做这件事的原因与我有关,他便不是个耿介之人,如果无关,那他是好是坏,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叶窈惊讶于这孩子识破圈套的聪慧,却又感到一点无奈,太早地窥破真相,便会更早地感受痛苦。
    后来,何至幽对左书笈提到此事,他怔然又羞惭地摇了摇头:叶夫人的确是误会了。
    何至幽扬起下巴望着他,笃定地下了结论:你会下水救人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大哥。
    哈哈哈,知我者至幽也。他尴尬笑道,希微擅水,武功也高,有他在,一定会助我救我,若当时只有我们两个我还真的不敢冒险呢。
    她一面嘲笑左书笈的胆小谨慎,一面觉得他总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弟子稍强一点。
    可惜,无忧无虑的童年光景很快就被那场大火湮灭了。
    夜色比来时更沉,园外漏刻水声一刻不息,扰得她疲惫不堪。何成则死后,她就没能安稳地睡过一觉,萧放刀来过后,她更是时时防备,焦灼不安。
    但明日便是比武招亲,她不能松懈,亦不能出错。
    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何杀人。她的目光恢复沉静,若要救人,出手阻止不就够了?难道你不信二叔会公正处置?
    左书笈默了默,垂眼道:如果,这本就是何盟主默许的呢?
    何至幽倏然皱眉:你
    即便他处置了梅五,心中也难免对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外人心存芥蒂。两派相交,最忌插手门内事务,我不愿去赌,更不希望此事影响你我婚约。暗箭杀人,不愿担责,你可说我阴毒残忍,也可说我怯懦卑鄙,但我对你从无加害之心,你不要他放低了声音,不要冤枉我。
    何至幽捏紧袖口:倘若水涟没有折返回来取针,你会把这东西拿回去?
    自然。左书笈颔首道,那是你所赠之物,我平日从不离身,岂能任它就这样流散在外?
    何至幽犹在深思。
    你怀疑是我把来历不明的黑金送到盟主面前,令他对你起疑?他哭笑不得,不由长叹,我如何能料到水涟会拿走尸体中的暗器?即便料到,又如何知道盟主会从他那里得到无出针?这些年,你我仅有寥寥书信往来,你答应今夜来见我,仅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么?
    何至幽沉默良久,暂且放下了对左书笈的猜忌。
    是。现在,轮到你说明来意了。
    你诘问我时,我虽觉委屈伤心,却还有一分欣悦,你怀疑我,其实是因为你知晓我了解你。在何至幽流露出一丝友善后,他熟练而迅速地找到了自我宽解的办法,即便多年未见,在你心中,能够窥破你所想的还是只我一人只有我最明白你的志向。
    哦,然后呢?
    左书笈并不介意她的冷漠与傲慢,只微笑道:你曾要我推拒两家婚约,我依言照做了,哪怕没有那些黑金,我也会顺从你的意愿。但现在,你宁肯选择自谋其事,也不向我提出要求。你长大了,至幽。
    何至幽也笑了起来:看来你找我,也不是来说什么好事的。
    你认为,我们仍是朋友么?
    何至幽没有回答。这既非默认,也非否认,只是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幼时的玩伴、后来的共谋者,能够糅合为朋友二字么?
    他们之间的确存有一种默契,那便是轻易洞察对方的想法。只不过随着年岁增长,这份默契渐渐消减了。
    我认为是的。左书笈自顾自给出了结论,但仅限今夜之前。
    何至幽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这人每次都能说出一些令她觉得好笑的废话。
    今夜之后呢?
    今夜之后,我们会成为夫妻,或是敌人。
    这并没有什么分别。
    不,有的。他的目光从她面孔上移开,往后,你我再有矛盾,我还是会以你为先,却不会再以你的意愿为先。这便是我要说的事。
    何至幽脸色顿沉。
    这绝对算得上左书笈最决绝的宣告,此言背后的挑衅意味迅速燎起了她心头怒焰,而这愤怒并不是至少并不只是对他一人的。它曾出现在兄长冲入火场为她挡住将要舐面的火舌,却未能拦下已要砸落的梁柱时,又出现在父亲于她断腿之后宽慰说以后不必再受习武之苦时,至于何成则将她的婚事当作诱敌之局和校验继承者资格的武场,她已不再感到意外了。
    她曾对母亲控诉这种不公,叶窈却表现得十分平静,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淡淡道:你想要的不是公平,是权力。可惜这不合规矩,除非你没有兄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或者你可以效仿梁不近,彻底离开这个不公之地。不过,即便她抛下一切,也还有一条永不背叛的狗供她驱使,你有什么?
    何至幽在愤怒之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足以浇灭她的骄横,她再没有表露过一句不满,就像一只认命的羊羔、失魂的牺牲。她隐匿在假面的阴翳之下,沉默而幽静地等待着。
    如果不是左书笈的提醒,她都要麻木得近乎遗忘那种滋味了。
    可她其实不应该这么生气,父亲遇害,兄长早夭,她亦面目全非,如何能要求左书笈保有年少时的心性?
    他们是一样的。
    没有例外,她在心中重复道,没有例外。
    听说,你的武功很高。
    左书笈等来的是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寒暄。
    他感到一瞬的困惑和陌生,他确信方才有什么情绪在她身上流淌而过,可是它消失得太快了。
    得艺必须试敌,尚未与人交手,如何能见高低。他谦谨地道。
    嗯,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明日
    明日再见。
    何至幽用一句轻松的道别结束了这场交谈。
    月下亭前只余左书笈一人。
    他知道她绝不是因为失望、恼怒或者难过才匆匆离开,她的喜悦发自肺腑,那是因为
    期待。
    他作出了判断。
    就像当年她期待有人能救出那位濒死渔夫一样。
    但如今,她又在期待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的角色多少都有点什么大病(
    第117章 .凭空自现
    正月十三。
    相较于盼天原那场生死之战, 发生在庄内武场的比武招亲要显得热闹不少,并非因为这一次人数更多,与此相反, 出于维护秩序的考虑和场地限制,敛意严格把控着观者数量,从声势上来看, 比武招亲是远不及两位高手的对决的。所以, 所谓热闹更多的是指氛围和情绪。
    虽然何至幽作为一场招亲无可置喙的主角已经失去了最令人兴奋的谈资美貌, 但这些对权势趋之若鹜的男人们并没有将之视为一种缺陷,甚至, 在他们中的大多数看来, 世上没有比何至幽更完美的妻子人选了。她的孱弱、伤残、丑陋会令其夫心安理得将之供于高阁,然后迫不得已投入美貌媵妾的温柔乡, 这可比被一个美丽凶悍的名门贵女整日管束自在多了。
    当然, 还有另一部分年轻侠士怀着救人水火的慷慨之心望向静坐高台的何至幽,自作多情地将她眼中的冰冷视作寂寞, 并暗暗幻想着成婚之后妻子靠在自己肩头倾诉衷肠的楚楚之态。
    面对这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挑战者,许垂露不无感慨地道:真可怕啊。
    你不像是害怕的样子。萧放刀淡淡道。
    我怕的是一件不会发生的事但光是想想就够可怕了。许垂露眯眼看向远处的何至幽,若这次真让哪个倒霉的无名之辈拔得头筹,何至幽大概会大开杀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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