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日晒,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但凛然的气势却不减,远远望去仍叫人心生敬畏。
先前在中域入门修行时,云殊华便觉得洛圻山上的许多殿宇恢宏庞大,颇有底蕴,现在来了清坞山,又觉得那些庙堂实在是不足为奇。
进入大门,庭院开阔,殿级层层铺展,此处雕梁画栋,古树参天,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景梵长袖一摆,天际响起几声鹤鸣,他向天上沉沉望了一眼,面上瞧不出喜怒。
云殊华乖觉地跟着景梵走,半晌,这才跟着他走到一处大殿前。
殿门外敞,两名穿着蓝莲秀叶仙鹤白袍的少年快步走出,一齐向景梵见礼。
仙尊大人。
云殊华凝眉看过去,只觉得这两名少年看上去小上自己一两岁,眉目三分相似,都是清秀端庄的容貌。
奇怪,景梵不是独居在清坞山上吗?为什么还有两名少年在这里?
仙尊大人,自三月前那场大战以来,连接着天音石的楞严咒结界多有毁损,今日碑刻碎裂,恐怕古战场有大事发生。其中一名少年娓娓道来,很有仙风道骨之姿。
你同惊鹤看守内殿,本座前去查看一番。景梵淡声道。
是,那名少年俯首应下,晶亮的眼睛擭到云殊华的身影,仙尊大人,这位是
他是本座收的徒儿。
说完这句话,景梵已掀帘进了内殿,大殿之中惟余三个少年。
云殊华对着两名少年微微欠身行礼,说道:我叫云殊华,南域澧城人。
云公子不必多礼,我与惊鹤哥哥都是玉墟殿的侍童,你叫我风鹤便好。
惊鹤颔首,也同云殊华致意。
清坞山这么多年,总算是来了新人,公子定是非常讨仙尊大人的欢心才能登顶清坞山做他的关门弟子。
听了惊鹤的话,云殊华想到之前和景梵所有的交流几乎都是以他拂袖而去收尾,于是和善地笑了笑。
他二人确定景梵有欢心这个东西吗?
第7章 簪星曳月
云公子初来乍到,对清坞山应当还不大熟悉,惊鹤唤道,弟弟,不如你带着公子四处走走看看。
风鹤听罢点点头,转身对着云殊华说:公子,仙尊大人恐怕要在内殿待上好一会,我们何不出殿
不必了,云殊华连忙打断,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师尊还未发话,我在殿外等着就好,不打扰二位了。
在景梵的地盘上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尽量做个乖乖的透明徒弟,保命要紧。
两个少年见云殊华有些拘谨,相视一眼,随即笑道:那公子便在外殿坐下稍等片刻,想必仙尊大人应当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随后惊鹤将云殊华请入座中,为他沏了盏茶。
云殊华尚且还喝不习惯茶的味道,更不习惯喝茶时有人在一旁侍奉,他接过惊鹤递过来的茶盏,观他面容平和且澄明,恭敬又无半点谄媚,心里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风鹤行至内殿入口处看了几眼,随后对着哥哥道:仙尊大人此刻恐怕正在修复天音石碑刻,我们在内殿施加几层结界从旁协助。
好。惊鹤颔首。
两个少年一左一右于内殿门口念了几句诀,随后几道冰蓝色的莲花法印缓缓嵌在空中,又化成一层结界将内殿严实包裹起来。
云殊华看着他们将一层又一层牢不可破的保护层施加上去,心中慨叹:两个玉墟殿的侍从都比他法力高强,清坞山的人看着没几个,但各个都意外的靠谱。
半晌,二人终于施法完毕,想到新入山的那名白衣少年此刻定然喝着冷茶,便快步走了回来。
仙尊布置的任务完成了,风鹤面上显出笑意,他轻快地上前取过云殊华面前的白瓷茶杯,转身又替他换了杯新的热茶。
辛苦了。社畜云殊华想了半天,终于憋出这几个字。
风鹤挑眉看着云殊华,扑哧一声笑出来,朗声道:云公子这么可爱,仙尊大人定是发现了这点才破例将公子领回清坞山的。
咳咳,那,师尊他从前没有收过别的徒弟吗?云殊华面上一红,故作不知地开口问道。
从未,自我和哥哥入山起,清坞山一直没有其他人。风鹤答。
那你和惊鹤家在何处,又是为什么上了清坞山?
风鹤悄悄瞥了一眼惊鹤的表情,随后才慢吞吞开口说:我们是东域本地人士儿时得仙尊大人相救,才来了清坞修习道法。
得仙尊大人相救?
云殊华意外地挑了挑眉,想不到景梵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有悯人好施的时候。
若是早些年,仙尊大人处理玉墟殿事宜倒还容易,风鹤面上笑意渐渐散去,陷入回忆,不过近些年五域常有异况,仙尊大人变得愈发忙了,还好现下有云公子能帮衬一二,好过我与哥哥在一旁干着急。
我目前也不过是散修水平,恐怕帮不了师尊什么大忙,云殊华正喝着烫热的茶水,闻言咳了几下,随即想到这个游戏的世界观背景,话锋一转,至于风鹤方才说的异况,是不是魔界三大门派的动向?
道修平日里除了修行还能碰到什么异况,无非就是死对头魔修又赶上来找事。
正是,风鹤面色凝重起来,三月前下界的道修与魔修在极北之地的古战场交战,云公子你应当知晓此事。
提到那次大战,云殊华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极北之地的古战场是下界最接近一重天的存在,倘若攻下那里,撞破楞严结界,便可以风鹤指了指头顶上的空气,顿了一下,直抵三重天。
三重天。
提到这个地方,云殊华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了仙魔大战游戏背景的某些设定。
据传连接三重天的天音石法华碑刻上记载着得道飞升的秘密,谁若能掌握其中密钥,便可在三重天直接飞升成神,不过目前还无一人真真正正脱离肉.体凡胎飞升成功,却不知日后是否有人真的能抵达上界。
而这其中至关重要的天音石不恰好就在清坞山的玉墟殿么?
风鹤仔细地观察着白衣少年的反应,见他细长好看的眉皱起,大约是在思考着什么,便开口继续说:那楞严咒结界是借天音石的法力所铸,专作保护战场之用。若是有一日古战场被人攻破占领,清坞山玉墟殿的层层保护也就随之消失,届时魔界大军攻入东域易如反掌,我道修统管下界的日子也就到了头。
原来玉墟殿内藏着的一块天石竟然关乎着天下安危。
云殊华的眸光落到远处内殿的一挂珠帘之上,怔愣道:天音石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不在玉墟殿多加派些人手,反而
反而只有三个人。
唔,风鹤摇摇头,可能是缘于仙尊喜净吧。
不过仙尊喜净倒是其一,他用两指点了点檀木桌面,画出一幅并不存在的地图来,东域上北下南,左临中右临海,三域相护严密,魔界想强硬攻入并不容易,这是其二。
其三,仙尊大人历经两次大战,第一次犹为惊天动地,据传那日问月泣血,万魔恸哭,他一路斩杀至天音石前,就在这玉墟殿内被举世奉为剑尊,风鹤叹道,有仙尊大人坐镇,魔界不会轻举妄动,这可比多派些人手更有震慑之意。
云殊华有些惊讶,稍稍回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在中域隽宸殿上文修课时,恰好背过一段史载,说的正是景梵。
梵貌玉心壮,音容兼美,冬月,总其五域仙道攻入极北,重掌一重天。
虽说经史课文将当时的战争场面隐去了,但不难想到那应是怎样一番天地同哭的战殇之景。
云殊华还欲细细回想学堂上仙使所述的交战细节,忽听见风鹤眉飞色舞地继续讲了下去。
这其四,同样还是仙尊大人之故。
是什么?云殊华问。
自然是这五域同宗的规定,风鹤勾唇道,仙尊大人设仙宗一职,并将五域部分权柄交由可信之人,危急时刻自然能迅速召集五域大军听号,倘若五域中没有这么个手握实权的领头仙宗,战乱发生之时,哪里都将是鞭长莫及之地。
听完这番话,云殊华思量一阵,略有不解。
这些事固然与内殿的天音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何至于风鹤这么细致地与他说明?
云殊华静默一瞬,忽然开口道:恐怕师尊现下正在修复的天音石碑裂乃是古战场楞严咒结界破坏所导致,而这破坏结界的,恰好是三月前那场大战之中的魔族。
正是!风鹤扬眉,他们若只是破坏了结界便罢了,最怕在这修补期间有其他背地里的小动作要搞,所以云公子上山,恰可以帮助东域加速修补天音石,维护下界五域安宁。
云殊华能隐隐感觉到风鹤话语中的试探,微微敛眉,却什么都没说。
云公子有所不知,魔界之人奸诈狡猾,最爱用些阴狠招数,明面上进军北地的只有玉逍宫这一家,可谁又知那其中有没有悬泠山和清虚门的人呢?
甫听到玉逍宫三个字,云殊华顿感不适,但听到风鹤话语中提到的另外两个门派,心里又有些好奇。
清虚门与悬泠山,他还从来不曾了解过。
思及此,云殊华将半热的茶壶提起来,为风鹤斟了一杯,随后递过去:平日里听玉逍宫三个字简直要耳朵生茧,但我还从不曾了解过魔界的另外两个门派,趁此机会不如与我一道讲明吧。
风鹤看着温热满盈的瓷杯,略有些迟疑,随即道了谢,端起来喝了一口:云公子是南域人氏,悬泠山位于极西南,清虚门位于极北,说起来不太了解也是人之常情。
随后二人又热络地在外殿接客的大堂上聊了起来。
不知何时,惊鹤早已不在殿中,殿外天色大亮,转瞬间便到了正午时分。
内殿几扇梨花木浮雕门半敞着,眼前数条回廊环绕,径直向尽头走去,可见一处视野开阔的殿堂。
一座古朴的残缺巨石矗立在昏暗的大殿之上,这里不点明灯,不焚涎香,几条巨大的锁链缠绕其上,碎裂的碑刻隐隐泛着暗芒。
景梵立于巨石前,将手轻轻放在其中一片碑刻上,忽见那道金光顺着碑刻上的字迹缓慢沿着他的手臂流入胸膛处,仿佛在和他的心产生共鸣一般。
半晌,他妙目闭阖,将覆在碑刻上的手收回。
偏门响起衣物委地细细簌簌的声音,惊鹤快步走进来,恭敬跪地:仙尊大人。
去中域洛圻山请沈仙宗,景梵睁开眼,就说楞严咒修复一事有蹊跷。
是。惊鹤垂眸应下。
景梵盯着天音石思忖一会,问:云殊华现在在何处,你们是如何安置的?
回仙尊大人,云公子执意要在殿前等您,未曾离开玉墟殿半步。
景梵眯着眸子,陷入沉思。
仙尊大人,惊鹤问,云公子的住处可要安排在玉墟殿?
不必,他与我同住星筑,我另有打算。景梵沉声说。
第8章 望岫息心
是,惊鹤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仙尊大人,方才风鹤擅自试探了云公子的口风,实属不该风鹤如此任性,源于属下教导有疏,属下甘愿领罚。
试探口风?
景梵冷戾的眸光落到少年细瘦的肩胛骨处,拂袖淡声道:你们又是如何试探的。
惊鹤将两人交谈时云殊华举止中透出的异样一一说明。
云公子对玉逍宫绝口不提,却对魔界其他两派颇为好奇。惊鹤以为,云公子的身世应当查探一番,以护玉墟殿周全,惊鹤蹙眉,似乎又有些犹豫,若云公子当真是魔界之人,清坞山也好有所防备。
他眸中盈满了诚恳真挚之意,熟料抬头时猝不及防与景梵视线交汇。
惊鹤心知自己逾矩了,便又立即将头垂了下去。
听了这一番话,景梵唇角微微勾起,缓声道: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云殊华若真是如你那般所想,不出几日便能由风鹤发觉,此事你无需担心。
惊鹤连忙应了。
不过你们猜得不错,景梵继续说,云殊华的身世确实有些蹊跷,他月前自南域逃出后,便千里迢迢直奔洛圻山参加拜师大典。
惊鹤睁大眼睛,斗胆问道:既然仙尊大人也有所怀疑,不如由惊鹤前去刺探?
不必,沈仙宗已将他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魔界与五域的纠葛牵扯,他并不了解。
景梵将修长的手指搭在缠绕的锁链之上,感受着内里法力的回转与流动。
此人本座自会试探,你与风鹤不必再查。
惊鹤心中的担忧落了地,随后领命快步离开内殿。
未时一刻,暖风吹进玉墟殿的窗牖,日光渐斜,透着鲛纱照进内室,将那一方映着四角光影的地板晒得滚烫,气温随之上升。
风鹤在殿前与云殊华说了好一会,直到一壶茶水尽数喝完,这才想起来有些要紧事没办,匆匆与云殊华道过后便火急火燎地跑了。
玉墟殿只剩下云殊华一人。
他先是站起身松活了背脊,随后在外殿四周好奇地打量起来,左右殿中无人,景梵正处理天音石的事,四处走走逛逛估计也没人能发现。
还没走进玉墟殿的时候,云殊华就觉得整座宫殿外观气势磅礴,简直像梦中仙境一般,这时将殿内摆设构造一一仔细看过了,心中的想法更加强烈。
这釉瓶,这地毯,以及挂在东南西北四个角的巨大夜明珠,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云殊华大致浏览了一遍,忍不住惊叹起东域的财力,随后又乖乖坐回了自己本来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