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的榜样。
宁王陷入回忆之中,徐徐道来:“皇兄虽然身份贵重,但他严己宽人,爱民如子;皇嫂是内阁大臣之女,秀外慧中,温良恭俭。他们二人一起,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深受百姓爱戴……人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宁王回想着先皇在时大云的盛世,不禁有些感叹,如今这大云,外有北戎虎视眈眈,内有暴君贪官横行,早就没了当初的清明安宁。
宁王敛了敛神,低声道:“但树大招风,皇兄的风评太好,有许多人想攀附皇兄,但皇兄憎恶结党营私,便都拒绝了,他如此磊落、大气,却招来了旁人的嫉妒。”
“那时的端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不知怎么,居然和皇后勾结在了一起。端王借着皇后的族中势力,迅速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威望与人脉……那些攀附皇兄不成的人,纷纷投到了端王门下。”
宁王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心寒。
皇兄事事出色,是非分明,有些事他虽然看得清楚,但不屑去做,可有些大臣,不过就是为了找一条平步青云的梯子。
这条不成,便找下一条。
他们并不在乎上位的是不是明君,只要能给他们想要的一切,就值得投奔。
舒甜见宁王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道:“王爷,后来呢?”
宁王收敛思绪,道:“后来……父皇病了,开始议储。”
“当时,朝中的人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内阁大臣、叶大将军为首的,支持皇兄;另一派,则支持端王,主要的官员,都来自皇后一党。”
宁王那时候年纪尚幼,永王珠玉在前,他是心悦诚服。
在宁王眼中,皇位就应该是属于永王的,只有他,能配得上那个位置。
“父皇的病越来越重,我猜他有意扶持皇兄,但皇后族中势大,他也不得不顾虑。就在这时,北戎突然南下,两日之间,便打到了玉谷城下,父皇大惊,连忙让叶将军带领玄宁军驰援玉谷城。”
“然而对方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北戎王亲自挂帅,北戎军队气焰高涨,父皇得知以后,担心前方士气,便想御驾亲征……但父皇年迈,连长途跋涉都十分困难了……于是皇兄便主动请缨,替父皇奔赴一线,以示天威。”
“可当皇兄去了北疆之后,京城,便彻底乱了。”
他面色怅然,声音低沉了几分,整个人埋入了马车的阴影里。
“父皇突然病重,人事不省,后宫之中,便被皇后把持了。而皇兄不在,朝堂就变成了端王的一言堂,他排除异己,打压忠良,甚至还换掉了户部的人。”
舒甜本来凝神听着,此时,她看向宁王,低声问:“为何要换掉户部的人?”
宁王垂眸,脸上仿佛覆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户部掌管军粮。”
舒甜一怔,她忽然想起一事。
“王爷,我之前去过玉谷城,听玉谷城的老人们说,十五年前,那里经历过一次大劫……难不成就是那次?”
宁王点头……确实是一次大劫。
劫后余生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活下来了,都身心受创。
顿了顿,宁王继续道:“北戎对大云的富饶垂涎已久,他们善于以战养战,每攻下一座城池,便会将那个城池的一切据为己有,然后积蓄力量,发动下一次战争。那次大战,他们集结了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破釜沉舟而来。”
“两军交战了数月,玉谷城都守得固若金汤,直到……城内快要断粮了。”
舒甜一惊:“断粮?”
她想起方才宁王说的,端王掌控了户部,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王叹了口气,道:“没错……前方战况激烈,但京城不仅袖手旁观,还要落井下石。”
“皇兄传信回来,请求增粮增兵,但端王一直都没有回应,父皇又昏迷不醒……没有人能帮上皇兄。”说到这里,宁王忍不住攥紧拳头。
他那时候少不更事,在朝中又没有什么根基,当知道玉谷城之困时,已经有些晚了。
而他苦劝端王、梁王而不得,反而和自己的母妃一起,被关了起来。
每每想到此事,宁王就痛心疾首。
窗外乌云蔽月,车内更加昏暗,气氛沉重。
舒甜体会到他的自责,便道:“王爷,都过去了……”
宁王微微颔首,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这些年来,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其实四处奔走,为起事做准备,他要为皇兄、和那些冤死的玄宁军,讨回一个公道。
“北戎军队有十五万人,而我们的玄宁军只有十万,本来便是以少对多,再加上缺粮,简直是雪上加霜……结局,可想而知。”
当年宁王不在玉谷城,又被关了禁闭,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算太清楚。
他只知道,在那一战中,他最敬爱的兄长,以身殉城;而大云最精锐的军队和主帅,也战至最后一刻,血洒疆场,无一生还。
“后来,皇后以父皇病重为名,联名几位大臣保奏,立了端王为太子,成了太子的端王,更加疯狂。他大刀阔斧地斩杀与皇兄相关的亲族,朝中有大臣看不过去,上奏力谏,却被他一剑穿心,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敢为皇兄的人求情。”
宁王之所以能活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母族在朝中有些势力,还有一点,便是因端王下手太狠,朝中众人颇有微词,皇后劝他不要过快赶尽杀绝。
而宁王也十分聪明,他原本也就没有争过皇位,从那之后,便更加韬光养晦,扮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闲散王爷,以期厚积薄发。
舒甜听着,只觉得浑身冰冷,手指指甲嵌入掌心。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道:“那我娘亲呢?”
宁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皇嫂为人温和,最是平易近人,他们这些小辈都十分喜欢她。
但宁王万万没有想到,那端王,居然对皇嫂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宁王声音有些低沉:“皇兄去玉谷城之时,皇嫂已经有了身孕……待城破的消息传来,皇嫂悲痛欲绝,便难产生下了你……后来,你被陈师傅和刘玉带走抚养,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舒甜抿唇一瞬,心头五味陈杂,不知说什么才好。
舒甜抬眸,一双眼睛如泉水一般,清澈见底。
“王爷,我娘生下我之后,她去哪里了?”
宁王面色一僵。
就在此时,张勉的声音响起:“王爷,郡主,到王府了。”
宁王敛了敛神,避开舒甜目光,淡笑一下:“你娘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她还活着,放心。”
舒甜点了点头。
张勉摆好马凳,便扶着舒甜下了车。
宁王在车中,静静坐了片刻,才收起心情下车。
夜风习习,舒甜只觉得浑身冷透,她站在宁王府门口,仰起头,凝视那金字牌匾。
宁王缓缓走过来,低声道:“从此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从现在起,你便要改口,叫父王了。”
舒甜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那,我还能回爹娘身边吗?”
她指的爹娘,自然是董松和刘氏。
宁王沉声道:“皇帝多疑,定会继续查探你的身世,本王会先把你的养父母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去,再安排你们见面。”
舒甜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一想到事关他们的安危,便懂事地点了点头。
“多谢父王。”舒甜声如蚊呐,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宁王却勾了勾唇,道:“不急,慢慢来。”
说罢,便带着她,踏入了宁王府。
宁王妃在府中,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此时听李叔说,宁王已经带着舒甜回来了,便急忙出来相迎。
“妾身给王爷请安。”宁王妃云鬓高挽,满头珠翠,她生得明丽多姿,端庄大气。
宁王妃走到跟前,才发现舒甜就站在宁王后面,便忍不住打量了舒甜一瞬。
“这便是舒甜罢?”宁王妃冲舒甜一笑,十分和蔼。
舒甜便上前两步,冲王妃福了福身子,道:“舒甜给王妃请安。”
王妃爽利一笑,道:“傻孩子,你应该要叫母妃……李叔将今日之事,都同本宫说了,以后就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出来。”
舒甜羞涩地笑了笑,点头:“多谢母妃。”
“呀,这声音真好听,本宫就缺个女儿,正好齐全了!”宁王妃乐不可支,她性子爽朗,为人直率,王府的内务都由她掌管。
宁王妃又道:“你今日便先住下,待过段时间,弟弟们回来了,再一一介绍给你认识。”
舒甜早就听说,宁王有两个儿子,都是宁王妃所出,她便笑着点头:“好,我也期待和他们见面。”
宁王妃便让李叔拎着舒甜下去了。
宁王伸手揉了揉眉心,宁王妃在一旁,柔声问道:“王爷可是累了?”
宁王浅浅一笑:“今日确实有些累……但本王很是高兴。”
当夜屿说找到永王之女时,宁王便高兴不已,但却无法相认,如今舒甜住进了宁王府,他倒是可以替皇兄,好好补偿她一番。
宁王妃与宁王夫妻多年,深知他的秉性,低声道:“王爷放心,妾身会好好照顾舒甜的……这孩子,着实可怜。”
两人沿着中庭,借着路旁的灯笼火光,徐徐往前走。
宁王妃刚刚与宁王成婚之时,便经常跟着宁王去永王府。
永王府的吃食,总是比别处要强一些,每次吃完了,他们若是喜欢什么,皇嫂还会让下人多准备些,让他们带走。
宁王妃方才看到舒甜的容貌,便想起当年永王妃的风姿,心中一阵唏嘘。
“王爷,能找到舒甜,已经是万幸了,皇嫂知道了么?”
宁王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没来得及……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带舒甜,去见一见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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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无比漫长,舒甜终于在宁王府安顿下来,而夜屿忙完刺客的事后,从宫里出来时,天早就黑了。
莫远山在宫门附近,等了他许久,见到夜屿出来,他连忙几步过去。
“大人……”莫远山有些担忧,按照冥光的说法,夜屿的身子,应该早就撑不住了才对。
“莫大哥,你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夜屿面无血色,声音也有些虚弱,但脑子依旧十分清楚。
莫远山点点头,道:“放心,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们走罢。”
莫远山一招手,冬洪便将车驾了过来。
夜屿和莫远山一前一后上了车。
夜屿坐在主位之上,整个人神色疲惫,仿佛没有一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