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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诩觉得自己三观有些被颠覆——他习惯了任何事都有规有矩,同其他人一样,盲目又焦虑地奔跑在固定的跑道里。
    重点高中毕业,考上名牌大学,理所当然地找了一份大企业的工作,工资不低人却累得像条狗,自以为凭着年轻脑子好使能闯出一番名堂,可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
    不仅什么也没有,还被人当跳板给耍了一手。
    “快递送过,外卖送过,物流仓库干过,三轮车车夫也做过。”阮杞在一旁板着指头数,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毫无规律’地工作和生活有什么不妥,“游戏厅负责给娃娃机换娃娃,也去集市上卖过二手货,还试图跟我爸对着干,在家对面也开了家水产店,钱是家里亲戚资助的。可惜我没那个本事,干不过我爸。”
    阮杞笑得随意,脸上并没有颓丧和挫败,反而觉得这样折腾很有趣似的:“开了没半年就不行了,幸好我及时止损,没赔多少钱,自己垫了些把本钱还给亲戚了。为这事,我爸轮着扫帚追了我两条街,骂我败家。”
    周雄没料到阮杞会把老底都掀给周诩看,一时不知怎么接话,结巴半天憋出来一句:“阮哥生活经历丰富!”
    周诩点头表示同意:“那确实挺丰富。”
    “周哥你呢?”周雄好奇问周诩,“你工作是不是特别好?开车上下班,坐办公室,有性感的秘书姐姐……大公司包三餐吗?”
    周雄只在江城和邻城来往,也没怎么出去过,更没在外头工作过,想来想去,只想到问这个。
    “我没买车,有时候坐别人的车,有时候坐地铁。”周诩道,“没秘书,公司不包三餐,但有食堂。我就是个打工人,和你阮哥没什么区别,就是上班路上堵一些,加班时间长一些,没什么假期。”
    他想了想,总结道:“工作项目确实不错,能给我带来成就感,但也相对的没什么自由。”
    周雄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他不太能理解“工作带来成就感”是个什么意思。他在酒吧工作,黑白颠倒,虽说是上二休一,但酒喝得太多,熬夜太厉害,年纪轻轻就一身病了。
    他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这份工作,但也不知道能干别的什么,于是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了。
    在酒吧里做服务生、酒保的人,十个有八个会说以后自己要开家酒吧。
    真的假的不知道,但听得多了,他的目标也就成了“要开家酒吧”,为此他在努力攒钱。
    这算是“成就感”吗?
    周诩慢慢喝着果汁,勾着点嘴角睨阮杞:“还是你厉害,工作不想做就不做,心情好就多做些,潇洒。”
    阮杞指给他看:“这儿生活成本低,是没你们那儿繁华,娱乐场所也不多。但你就有那闲钱和时间去消费了?我挣得少,花得也少,没事跟朋友唱K,吃夜烧烤,足够了。”
    他像是回应周诩之前的总结:“多自由。”
    周诩也说不好这算不算是自由,可能确实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
    阮杞过得快乐,那这样的生活就是适合他的。
    而自己呢?
    周诩看着人群打闹说笑,这些人里做什么的都有:开面馆的,送外卖的,当老师的,在足浴店给人按脚的,在酒吧和停车场给人看门的。
    他们叼着烟,拿着球杆,随着不同颜色的球进洞,或发出嘲弄或雀跃鼓掌。
    烟味、酒味混杂,小小的空间里空气不算太好,是周诩以前不会来的地方。
    但这里却让人感到放松。没人在意你,也没人会找着由头的来联系工作,建立人脉。他们聊着生活琐事,谁家孩子不省心,谁家老婆脾气不好,谁戒烟失败了,谁最近脂肪肝……
    周诩琢磨了半天,明白了,这里没有那种竞争感和无时无刻不在被催促着向前的焦虑。
    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周诩想:自己快三十岁弄丢了工作,倒也没什么资格来评价别人的生活。
    他自己决定离开那座城市,离开以前的圈子,可以说以后又要重头开始。快三十岁了换跑道,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愚蠢。
    “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阮杞还是那句话,“放松点,不着急。”
    周诩下午也跟着学了一会儿台球,他斯文有礼,反倒让其他人都不敢乱来。阮杞好几次笑他绷得跟个学校老师似的,还捏着他肩膀让他放松。
    但是阮杞手下越捏,他越是放松不了。
    打球时,他俯身看球,阮杞站他身后给他纠正动作,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周诩只要转过手掌就能同人十指相扣——实在是有点太暧昧了。
    但转眼去看阮杞,他又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理所当然地像是个纯直男。
    这种情况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谁先尴尬谁先输吧?
    周诩也不知是跟谁较劲,阮杞越碰他,他便也跟着挨上去,一脸正直的模样,还拿腿蹭过阮杞的,让对方往边上让让。
    阮杞无声地挑起眉,往下看了眼,他们一个穿着西装裤,一个牛仔裤,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旁边挨着鞋带绑得松散的运动鞋,看上去格格不入,却让人有种莫名想将对方一身伪装剥下来的冲动。
    球进洞时,众人鼓掌,阮杞俯身在周诩耳边道:“好棒啊,老同学。”
    声音轻轻痒痒的,搔过周诩耳廓,周诩转过头,差点同阮杞的鼻尖撞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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