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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岑忽然开口,琴濯不免一愣,转头对上他轻轻睨来的视线,不知怎的慌忙避开,信口道:“那是当然的。”
    “那我就等夫人好消息了。”
    听到薛岑拍板钉钉似的,琴濯暗恼自己嘴快,心中又生起一股难以捉摸的感觉,余光里见他正身坐着并未有什么异样,又暗恼是自己多想。
    从小红庄动身已是晌午之后,雪停放晴,阳光明媚。
    一行人勒马慢行,顺便领略着沿途的风光。
    远处城门显现,琴濯牵着缰绳跟孟之微走到一处,招手跟她轻声说了几句话。
    薛岑看见了,旋即目视前方,让自己的马往前迈了几步,随后便听到孟之微来与他辞别。
    “可用在此地等你们?”薛岑眼见二人说着悄悄话,也没问他们什么事,知道这话问也白问,只是多留一刻是一刻罢了。
    “喳喳想去旧日的住处看看,天冷昼短,皇上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薛岑听明白了话,便也没有久侯,先行进了城。
    在此之前,琴濯虽然不太待见薛岑,但一直觉得他在说话和做事上都守礼有度,不由跟孟之微说道:“皇上一向这么脾气好的么?你有没有见他发过火?”
    “我觉得还是不要见的好。”孟之微摸摸脖子,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说法确实心有余悸,皇上能一直这么脾气好,当真是他们做臣子的福气了。
    琴濯也深有此感,不过总觉得薛岑未免好过了头,她始终还是不确信一个皇帝能有这么大的耐心。
    “天黑得快,我们也快些去吧,等太阳落山又冷得很。”孟之微说着,甩动缰绳行向另一边的岔路。
    琴濯将一个布袋子提前抖开拴在马鞍上,孟之微看见了发出一个惊讶的声音:“你当初到底埋了多少银子?”
    “银子不多,这不是找不着合适的袋子么。”
    “我还以为我们要发财了。”孟之微假装遗憾了一下,又正色起来,“其实以张九爷跟伯父的交情,你但凡开口什么事都好办,我看他几次三番叮嘱你这事,也是苦于没处搭把手,你不如顺了他的意。”
    此番琴濯取这银子,也是为了阿昭夫妇的安置,自己揽的事情她不想再丢给别人,没道理活菩萨的名声自己落了,劳心劳力却依赖别人。
    “张九澄在钱州人脉极广,我可不想轻易动用这尊大佛,也许将来还有大用处。”
    孟之微觉得这话有道理,走神的工夫就见琴濯已经跑出去老远,连忙追赶,“我都不记得路了,你等等我!”
    “先到先得,不等你了!”
    第46章 雪花酥
    作为也曾风靡过钱州商会的一大家,琴家当年的地产也有不少。
    琴濯父亲不喜拘束,虽说行商,却总带着一身的江湖豪气,常念叨着要行侠仗义,扶危济贫。可惜的是他生前没能侠名远播,倒是在他死后,海上时常会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不过也如风蚀的残篇旧章,不可考究了。
    琴濯父亲当年在乡下买了一块地,盖了几间青瓦房,时不时就会来小住几日,让自己回归质朴的乡下生活,意在不忘本心。
    后来琴濯的外祖母从陈州过来,因为不惯城里的喧嚣,便干脆住在了乡下。琴濯父母若出海太久,因怕风险也不会带着她,便让她跟外祖母待在一块。
    琴濯父亲每次出海前都会给琴濯一块银元宝,哄她说等这银元宝变成两个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了。琴濯当时年幼,信以为真,看到外祖母在院子的菜田里种萝卜,每年都能有好多收成,她便把银子也种进去,如果银子能长出来好多个,那么她的爹娘应该会更快回来。
    琴濯自己也不会想到,儿时的游戏在时隔十几年后,倒成了她拮据时的救命稻草。头几年孟之微读书考学,琴濯只取了一些用作她考试时的费用,其他的还留在当初的废旧小院中。
    时如流水,又是几年,院子已经被荒草遮掩得快要看不见门了。
    琴濯熟悉小院的布局,依照记忆去了那块菜地,沿着篱笆挖了一圈,雪白的银元宝从泥里滚出来,让人打心底里有一种淘宝的乐趣。
    “幸而这地方偏僻,不然也等不到我们来挖了。”孟之微捡起胖乎乎的银元宝在衣襟上擦了擦土,丢进布袋子里,还能听到元宝磕碰之间当啷一响。
    “可见我当初也不全是外祖母说的瞎捣蛋。”琴濯抹了把额头,四下看着,“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一次性挖完算了。”
    “你不是说银子放手里存不住?不留些了?”
    “我拿回家换个地方埋。”
    孟之微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琴濯也是去小红庄的时候才想到这茬事,出来没拿称手的工具,只有废弃的房屋里有两根烧火棍,两人挖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算完。
    孟之微数了数袋子里的银子,足有一二百,已经够他一年的俸禄了,这也算得上意外之财。
    琴濯拿了个小些的揣在袖子里的,其余的让孟之微妥善地拴到了马鞍下用披风盖着。
    “把这个小的破开,一会儿我们去买好吃的!”
    孟之微笑笑,看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忙催促道:“我们也快进城吧,揣这么一包银子我都觉得没安全感。”
    两人紧赶慢赶,进城已是华灯初上。
    琴濯原本想去吃一碗热馄饨,可天冷又黑得快,老板今日也早早收了摊儿。
    这冬天的头一场雪后,众人好似都想在家躲躲懒,街上也没几个人。
    琴濯和孟之微从街头到街尾走了一圈,也没有特别中意的,不耐烦再走,看到一个摊子前还剩着最后两块雪花酥,便买了下来。
    雪花酥一直放在模子里,脱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许余热,捧在手上也暖呼呼的。
    琴濯咬了一口,满满的花生杏仁在糖浆里裹着,饱满鲜脆,糖在齿间嚼开的时候,似乎也带着一股热流,让人心里极大的满足。
    “要是能放点核桃就好了。”
    琴濯自己在家做时,在用料上都会变换一下,有时候是核桃,有时候则是榛子仁。孟之微吃惯了,就觉得核桃比花生的好。
    琴濯不禁笑道:“这才是正宗的雪花酥,我那都是自己瞎折腾了,你往后可别四处说了班门弄斧。”
    “我吃独食还来不及呢。” 孟之微说罢却又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现在吃独食的地位也不保了,都被皇上和杨大人给分了。”
    “偏心了不是?你怎么不把赵大人也算进来。”
    孟之微说得有理有据:“说起来文汐倒是很少来,还是我们三催四请,要是他哪天主动上门蹭饭,我可要惊讶好久。”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连皇上都引来了,到时候要是吃穷了,就让皇上开国库给你补去。”
    孟之微舔了舔牙床上的糖,故意道:“都说吃人嘴软,你说我要不跟皇上去要几千两银子的买菜钱算了。”
    琴濯抿起一个笑容,道:“你这不是当皇上脾气好,是根本就拿他当冤大头了吧。”
    这话也就两人开开玩笑,孟之微觉得皇上必然不会小气,可他敢给自己也不敢受。他入朝以来,受过最大的封赏也就当状元时的那栋宅子跟之后那顿大闸蟹了,这大小虽不能等同,却是能说得上名号的。
    薛岑一向赏罚分明,却也不是随意依着脾气乱赏一通,孟之微猜想自己下次受嘉奖应该就是军器所建成的时候了。
    “你说到时候我跟皇上要点什么好?”
    事情还没完,孟之微已经幻想上了,不过琴濯也没打击她,直言道:“当然还是要钱了,只有钱才是最实在的!”
    “这倒也是……我原来还想能不能让皇上开了御膳房的库房,到时候想吃什么自己取呢。”
    “出息!”琴濯拿肩膀推了她一下,“那你不如直接举荐我去御膳房当掌厨算了。”
    这个主意孟之微倒是想也不想就拒绝:“那吃独食的就成皇上了,我可没那么笨!”
    “也对,免得我哪天又看那条龙不顺眼了,给他在菜里加点巴豆,到时候我们琴、孟两家才是要绝后了。”
    琴濯幽幽的语气让孟之微头皮一麻,用雪花酥堵她,“你这樱桃小嘴能不能少说些这么骇人听闻的话!”
    “我只在你跟前说的,要是哪天皇上用这个拿捏我,那一定是你告密!”琴濯冲她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跑远了。
    此夜过后,冬天的寒冷才真正开始。钱州的冬天很短,却远不比干燥的京城好挨。
    琴濯早就盼着打道回京了,只是军器所那边一直没动静,她只能趁着空闲时间将院子看好,让阿昭和灵溪他们搬了过去。
    先前租赁的房子都是一月一交租,这月剩了几天才到,琴濯也没计较那几钱银子,干脆搬到了小院。
    阿昭的伤势恢复得不错,虽说缺了一条腿,可身上加着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也让他鼓足了干劲儿。他在绿溪村的时候就以竹编手艺见长,只是眼下的时节这生意不太做得开,灵溪便在家中做些绣鞋来卖。她的花样绣得好,色彩鲜艳跟城里大不同,加上都是寻常耐用的布料,卖得也实惠,只要没有大的开销,日常来说都够用。
    小院里其他吃穿用度也不缺,炭火也是琴濯早就买好的,足够应付一个冬日。琴濯要留银子,夫妻俩怎么都不肯要,琴濯只好在地窖里又备了些土豆、地瓜、葱头和白菜,还有各种米粮,日常买买菜倒也不会花费太多了。
    琴濯住过来以后,通揽了做饭的活儿,起先灵溪不肯依,后来吃着她做的菜,才知晓自己原来吃的是多么清汤寡水,每日便尽心给她帮厨。
    便是多一双手多剥一根葱,掌厨的人也会省事许多,琴濯觉得多两张嘴吃饭也不是多大事儿,就是孟之微来回比先前远了些,就连欣赏琴濯厨艺的杨大人也因为天冷路远不想动弹。
    琴濯听不到人夸她那般天花乱坠,觉得这做菜也失了几分味道。
    晌午一到,灶上的饭菜已经差不多准备停当,就等着人回来开锅了。
    听到房门响动,琴濯起身瞧了一眼,见阿昭去开了,便回厨房拿碗筷。
    “喳喳!喳喳!”
    孟之微一进门,叫得就跟枝头的麻雀,琴濯不得不赶紧出来应声:“怎么了怎么了?”
    “喳喳!”孟之微直冲到琴濯跟前,抓着她的手激动不已,“皇上准许我调职大理寺了!”
    “真的?”琴濯的眼神一下亮起来,比孟之微都高兴。
    之前孟之微去跟杨大人拿主意,后来就一直没提这事,琴濯未免她不能如愿而失落,也就一直没问。
    眼下事情有了一大步进展,两人不禁乐得原地转圈。
    阿昭和灵溪见了,虽不明白,不过看主人家这么高兴应该是有好事,也跟着乐。
    坐到饭桌前,孟之微的情绪还持续高涨,“皇上让我直接跟文汐一行,先去陈州调取案宗,之后再回京述职。”
    琴濯原以为回京之后才调职,不想薛岑金口一开这样急,问道:“去陈州要多少时日?”
    “在年关之前应该能回来。”
    事关她任职的大事,琴濯也没异议,正待说她不如也迟些回京,在此好跟灵溪做个伴,又听她道:“回京的事你也不必担心,皇上说他会安排好,届时你跟杨大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省得我也不放心。”
    琴濯听到薛岑安排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大张旗鼓了,转而听到有杨大人在,方才神色自然,“既然如此,我便跟杨大人一起回京。你什么时候走?我也好给你准备几件冬衣。”
    “后日启程,有两三样替换就行了,如果事情顺利,我大概赶你后脚就能回京城。”
    “说是这样说,冬日天寒,准备齐全一些也别让自己受了罪。”琴濯说罢,饭也没顾上吃就往房里去了。
    孟之微仍旧心潮澎湃,对着天在心里把薛岑夸了一万遍。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开始了,动手了动手了~
    第47章 酱焖豆皮
    琴濯和孟之微打从出生起就是邻居了, 琴濯娘亲和孟夫人原本还想着啾恃洸若是两家生一男一女,正好可以做娃娃亲,不过后来两个闺女成了要好的朋友, 两家大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除了偶尔跟父母出海,琴濯几乎从未跟孟之微分开超过一天以上。孟之微入朝以后, 琴濯又时时担心她的身份, 这次她去陈州,两人要分开月余,她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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