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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只是刚走进屋子,就看到太子这么晚了还拿着毛笔专心致志地练字,所以特意没有让人通报,走进一看,写的竟是平心静气四个字,虽然不甚工整,但却颇有风骨。
    只是他对太子素来要求严格,眼见这字相比于以前还是有些退步的,所以才没忍住出了声。
    危机解除,李景焕忍不住松了口气。
    皇帝拍了拍他的头,直视着他的双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慈祥一些:焕儿,最近在上书房和兄弟们一起上课,可还适应?
    李景焕现在真的很受惊吓,两辈子加起来的情况都没有眼前来得惊悚。他实在不明白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这是抽的什么风,怎么突然想做一个慈父了?
    他有点紧张地道:还好还好,和大哥三弟四弟他们相处的都很好。
    那就好皇帝看着眼前的太子,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兄弟,无一不是圈禁的圈禁,贬官的贬官,突然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可是思忖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只摸了摸李景焕的头,缓缓道:焕儿要和兄弟们好好相处,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成为你坚实的臂膀。
    啊?李景焕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的父皇到底想要说什么。
    皇帝看着太子惊疑的目光,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这么小的孩子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和自己的兄弟们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就像父皇当年那样,可以吗?
    只是,他不仅是一个帝王,还是一个父亲。他重视江山社稷,但也爱自己的孩子。
    作为帝王,他希望未来的储君能今早明白这皇家的生存之道,能尽快成熟起来,肩负起自己作为诸君的责任。可是,作为父亲,他希望他的孩子都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能享受平常人家的父子兄弟亲情。
    父皇,父皇?李景焕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皇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忍不住开口提醒。
    皇帝被这一声父皇叫得回了神,一低头就看到太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看着眼前的太子,他宛如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同样的小小年纪就背负上了山河社稷的责任,同样的渴望父亲的拥抱。
    鬼使神差的,他把李景焕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抱着他坐下。
    李景焕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的皇帝真是太反常了,反常到他完全无法猜出这人下一步要干什么。
    父皇李景焕为难地开口。
    怎么了?皇帝看着他涨红的小脸,忍不住调侃道:你小时候还老是吵着要父皇抱你呢,怎么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了?
    看着皇帝的笑脸,李景焕撇了撇嘴,儿臣现在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皇帝捏捏他得鼻子,笑道:你就算三十岁了,也是父皇的儿子。
    三十岁可就抱不动了。李景焕小声嘀咕着。
    皇帝笑了笑,起身把他放在了地上,然后走到另一边的坐塌上坐下,朕也好久没有与你下棋了,今日正好有空,我们父子俩来一盘吧。
    说着,便对一旁侍立的太监吩咐下去,太监很快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棋盘和两盒棋子。
    皇帝也不拘礼,兴致勃勃地道:快,摆上!
    是!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案上,小心地摆好。
    李景焕看着案上的黑白棋子,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前世的时候,外公喜欢下围棋,所以自己耳濡目染地也学了不少,与人交战也常常能不落下风,不然这下恐怕就要露馅儿了。
    怎么样?焕儿陪父皇下一局吧!
    李景焕看着皇帝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道,您老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吗?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于是点点头,坐到皇帝对面,开始严阵以待。
    你是黑子,你先下吧!皇帝很是大度地道。
    李景焕也不跟他客气,上手就率先走出了一步,然后皇帝也开始走棋。
    焕儿,你这棋下得不错啊!相比于从前大有进步,动须相应,势孤取和,下的恰到好处啊,没有想到,朕的焕儿能在计算上如此精确。
    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李景焕听着却是紧张异常。
    他这是什么意思?猜忌?
    儿臣
    行了,不要这么紧张,朕随便说说的。你和朕相处,不必如此谨慎。皇帝有些无奈地道。
    儿臣明白!李景焕连忙点头。
    皇帝看着李景焕,语重心长地道:焕儿,你要记住,你是我大夏朝的储君,也是未来的皇帝,绝对不可如此畏缩软弱,明白吗?
    李景焕听他这么说,立刻神色一凛,苦大仇深地说:父皇,世人皆想站的高,却怎知高处风景虽好,但终是无物可依,皇帝虽然表面威震八方,人人畏惧,但是却也孤寂非常,难以享受到寻常人家的快乐和温情,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所以,我就不当这个储君了,求你让给别的想要当的皇子吧!
    皇帝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欣慰道:父皇真没想到,我的焕儿竟还有这样的见识,世人皆道皇帝好,谁又知道帝王的难处呢?还好,还有焕儿理解父皇,这段孤家寡人的路,父皇和焕儿一起走。
    李景焕: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陪你走啊!
    儿臣生于深宫之中,成日里又呆在这书房里,只会纸上谈兵,若论治国之道,则是一窍不通,实在不能担此大任啊。
    李景焕还想再挣扎一下。
    没关系,你还小,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学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父皇都会教你的,若是有人不服,父皇会替你处理。
    一盘很快结束,皇帝自然是赢了,但是李景焕下的也不差,所以皇帝对于李景焕的表现相当的满意。
    皇帝不得不承认,太子行事从容大气,又懂得思考变通,甚至还有一丝不符合年龄的稳重。只要稍加打磨,日后必成大气啊!
    第16章
    次日,李景焕正与大皇子坐在一起听鄂阳旭讲课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通传声,皇上驾到!
    鄂阳旭也顾不得讲课了,连忙放下书本跪下来,恭敬地等待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皇帝走进来,先是上前亲切地扶起两个儿子,然后爽朗地叫鄂阳旭起身。
    朕此次前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来看看皇儿们在上书房是否好好学习,有没有偷懒耍滑。
    鄂阳旭赶忙道:皇子们学习都很认真,并无偷懒耍滑的事情。
    哈哈哈,那就好,皇帝欣慰地笑了,那朕可要好好考一考两位皇儿了,看看鄂阳旭你教的怎么样。
    李景焕低着头,手指摩擦着袖口,有些苦恼。虽然这位皇帝对他的态度与书中并无不同,可是自己毕竟不是原装货,若是真的有一天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眼前的这个人,他到底是应该把他当作一位帝王呢,还是仅仅当作自己的父亲呢?面对皇帝,他是小心翼翼的,因为怕被看穿,因为怕被责备,毕竟穿越附身这样的事情如何能让人相信呢!
    焕儿,焕儿!你在想什么呢?威严的声音让李景焕一惊,一双清澈而又迷茫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皇帝。
    皇帝狐疑地打量着李景焕,焕儿,你刚刚在想什么呢?父皇在这里说话都会走神?
    听到皇帝的话,李景焕赶忙收敛了心情,恭敬地回道:儿臣只是在想父皇要考儿臣些什么,好准备一下,不能让父皇失望。
    哈哈哈,焕儿不必紧张,朕只是想看看你最近学习如何,不会为难你的。皇帝嘴角微弯,愉悦地道。
    对于李景焕的反应和表现,他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好,有储君的风范。
    父皇!一旁被无视的大皇子忍不住开口刷了一下存在感。
    每次只要有这个小太子在,父皇就永远看不到别的儿子,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个小太子,他有什么好的,我哪儿点比他差?
    熔儿有事?皇帝疑惑地看向大皇子。
    父皇,儿臣近日读书也颇有些心得,想要说与父皇听,可是父皇眼里只有二弟,都看不到儿臣。大皇子既委屈又有些不服气地道。
    这个皇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于别的皇子的关心太少了,那熔儿有什么想和父皇说的,现在就说说吧,父皇听着呢。
    大皇子自得地道:父皇,儿臣近日读了《资治通鉴》,看到周天子同承认了韩、赵、魏三个国家为诸侯国,使得原先不合法的三家分晋变得合法起来,司马光认为这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也,此为首篇,开宗明义,儿臣深以为然,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的天子没有做好表率,下面的臣子自然乱来,这就叫事必有至,理有固然。
    李景焕听了大皇子的这一番见解,只觉得鞭辟入里,他记得前世的一位伟人在读《资治通鉴》时也发表过同样的评论,而大皇子现在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这样一番理解实属不易。
    可是,奇怪的是,听完大皇子的言论,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完全没有一个父亲看到自己儿子有深刻思想的欢欣,反而颇为严厉地道:大皇子喜欢读书是好事,不过,日后还是不要看《资治通鉴》这样的书了,若真想了解历史,就多看看《史记》吧。
    大皇子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对自己精心准备的答案为何没有一点欣赏赞美,反而让自己不要再看《资治通鉴》了呢?
    不过,他还是恭敬道:儿臣知道了。
    李景焕开始也很奇怪,但是听到皇帝让大皇子读《史记》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些什么,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资治通鉴》自古以来都是默认的帝王之书,是历代皇帝用来学习帝王之术的标准教材,可是如今大皇子作为一介臣子,却开始读这本书,还似乎很有些想法,这怎么能不让皇帝警惕。
    皇帝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景焕,焕儿,你呢?近日读书可有什么心得!
    李景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皇帝的问话,赶忙抬起头,规矩地道:儿臣前些日子落下了不少功课,所以近日一直在补之前落下的课程,无暇读别的书了,请父皇见谅。
    伴君如伴虎,有了大皇子的前车之鉴,他变得愈发谨慎了,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惹得皇帝不快。
    皇帝转头目光深沉地眺望着窗外,有些无奈地道:焕儿还是怕朕。
    李景焕有些摸不着头脑,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随父皇来。皇帝说着,大步走出了房门。
    李景焕和李景熔对视了一眼,赶忙跟了上去。
    皇帝带着两人来到了上书房的另一处偏殿,殿中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以及一个挂在墙面上的地图。
    皇帝抬手指着地图的一处,对两个皇子道:你们两个看看这里,有什么想法吗?
    李景焕定睛一看,皇帝指向的是一处边境的关口。这座关口位于北疆和大夏的交界处,是大夏的屏障。而关口的附近是绵延万里的长城,这本是为了阻挡匈奴的铁骑而建立的,可惜,它却从未阻挡住任何战火。
    大皇子略一思索,便挑衅地看了一眼李景焕,上前一步回道:禀父皇,依儿臣之见,此处关隘山高谷深,道路崎岖,难以通行,下有深涧,巨石磊叠,是为险道也。又处在交通要塞,易守难攻,占尽天时地利,是为兵家之要塞也!
    好!大皇子实乃良将也!听着李景熔对此处地势的分析,皇帝忍不住拍手叫好,然后又转头看向李景焕,太子,你说呢?
    李景焕被点了名,立刻抬头认真道:回父皇,如大哥所言,此处是兵家要塞,地处险要,易守难攻,但是儿臣想到的确实另一个问题。
    哦?哪个问题?皇帝饶有兴致地道:说说看!
    唐代诗人罗邺有一首诗名为《长城》,当时无德御乾坤,广筑徒劳万古存。谩役生民防极塞,不知血刃起中原。珠玑旋见陪陵寝,社稷何曾保子孙。降虏至今犹自说,冤声夜夜傍城根。
    此诗何解啊?
    依儿臣愚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治天下自有本原,不专恃险阻。铁骑炮火可以摧毁城池,却打不垮人民的意志。真正能御敌的,不是那道长城,而是我们的军队和百姓!
    说的好!皇帝击掌夸道,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未来的储君能有如此见识,真是我大夏之幸啊!
    大皇子迎向皇帝的目光,说道:儿臣斗胆,还想请教皇父一些问题。
    皇帝听了他的话着实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回神,慈爱地说:熔儿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尽管问。
    大皇子看向皇帝,有些不服气地问:父皇,刚才儿臣说这里是边塞要地,兵家要塞,父皇听了大加称赞;可是二弟说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此处似乎又并没有那么重要,父皇也说好,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皇帝听完他的话,哈哈大笑,让李景熔有些摸不着头脑。李景焕的嘴角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皇帝看着大皇子不解的表情,出言解释道:这个问题问的好!熔儿是从地势上分析的,乃是为将之道;而太子是从民生上讨论的,乃是为君之道,你们是各有所长。若只要日后能将各自的所长发挥,何愁我大夏不兴啊!
    大皇子绞尽脑汁,仍是不解,但是看着李景焕那了然的神色,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落后于那小太子,只得不情不愿地道:儿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们兄弟二人年龄相仿,如今一同就学,又能各有所长,朕心甚慰啊!
    皇帝话虽这么说,可是心中却仍旧在咀嚼着大皇子刚才的问题。大皇子只是随口发问,可是他却忍不住深思,为君和为将之间可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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