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想起自己午觉也没睡,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犯困,许长延身上的冷香味道极淡,肌肤相碰传来柔软温暖的感觉,房间里的安息香慢慢飘散。重照猛然惊醒,许长延又在挖坑给他跳了。
你自己抱着被子睡吧。 重照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就狼狈地夺门而去。
凉爽的秋风吹过来,重照站在门口长廊下清醒了好片刻,想起幼年时深夜大雨的那一天把小少年从钱家带过来的夜晚,相貌俊美得不似凡尘,蛊惑得他又心疼又心软。
宋管家远远地走过来,小侯爷,主子他在里面吗?
重照回:他睡了,你别进去了,外头有什么事吗?
宋管家说:林太医说他忘了留下样东西,让老奴给主子。
他从胸口掏出一根软膏,伤口止血后涂这个,止痛而且还能消除疤痕。
重照接过来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我去给他放里头,你去忙吧。
重照转身推门进去,把东西放在柜子上的金疮药旁边,是许长延专门放各种药品膏药的地方,摆满了一个个小格子。
重照一一拿出来看了看,都是些跌打伤药,他入过军务,认识不少,还有几瓶密封的瓶子,看上去比较贵重。
再旁边是一些卷宗文书,重照再往里走,里面摆了不少书籍和画作,角落里有个柜子,里面却摆了些旧东西。
他慢慢蹲下,把一个小格子里面的一个淡青色佩带拿了出来,精美的花纹依旧,也没有落灰,只是带子有些旧了。
重照无比清晰地想起来了。这是长延过生辰的时候,重照给他送的,腰带是京城里最好的秀娘做的,布料和花纹是当时数一数二的流行款式。骚气又华丽的那种。
但是小长延舍不得带,重照还因为他不为何不用自己送的礼物而生气了一下午。天生命贱出身贫寒的少年带不起这个,小长延知道,若是穿了,又要被学堂里唯恐天下不乱的纨绔子弟们捉弄。
最后在重照的极力要求下,小长延才戴了七八天,后来重照贵人多忘事,也不记得他戴没戴下去。
他还送过一个剑穗,也是又华丽又骚气的那种。
可是长延当时根本没佩剑,怕是连个桃木剑也买不起。
重照失笑,他当年不懂事,净送些人家怎么也用不上的东西,还像个心胸狭隘狂妄自大的小孩子,非要对方把自己送的一无是处的礼物当珍宝一样收好。
然而对方确实是收着了。连离京数载,不知在江湖中如何挣扎浮沉,也把东西好好的收着了,从未丢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再统计地雷和营养液啦
第50章
但是后来重照再有钱也没用了。
从钱家离开后, 小长延入了丞相府,从此以后衣食不愁,也不用每天去上官太傅那里借书看, 看到闭门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回去。有了丞相的帮助, 小长延用上了和大家一样的宣纸毛笔和墨, 甚至可以经过允许进入丞相书房看书。
本来他们就该缘尽于同窗的交情。
但小时候的重照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家伙, 他撑着下巴, 关注了小长延一整天, 发现对方要么在认真听讲要么就是习字和去太傅那里求解答疑惑。
太无趣了, 重照想, 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他目光就不能在书本上停留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像长延这样的, 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重照好奇心满满,忍不住就去逗弄一下,搅得看书的少年恨不得抱着书躲到角落里去。
正经端庄的少年正襟危坐,重照斜着身子慢慢凑过去,那时候的许长延身上还没有冷香的味道, 气息淡淡的,重照勾唇笑着看他, 丞相大人每天忙于公务, 不会拘着你,今晚跟我一起出来玩吧?
小长延眨巴眼睛, 去哪?
重照眉头一挑,青|楼快活。他相貌清俊,眉眼微挑看过来的时候,眼里的神采飞扬。
小长延愣了一下, 慌乱地把书本一塞,我不去。
重照忙拉住他的手,哎哎哎你别走呀,我们就去看看,不做别的,你看我这么小,能做些什么?你还比我大一些呢,青楼又不会吃了我,怕什么,就去看看呗?
小长延觉得两人皮肤相贴的地方开始发烫,烟花柳巷之地,有什么好看的!况且外头坏人多,谁知道会有什么!
重照撇过头,行吧,那我约韩浩阳去。
这下轮到长延急了,他微微红了脸,声音也不怎么稳,不行!你你也不能去那种地方。
重照转头看他,他大约是不知道该怎么劝阻,眼睛都气得有些泛红,少年的五官精致一些,皮肤白皙,又因为生活好了不少,脸颊红润健康,唇红齿白,身姿清瘦挺拔,乌发齐腰,气质文雅。
重照咽了咽口水,心道,这这、这就是美人了吧?
不过重照还是和韩浩阳去了青楼,为了看看民间的姑娘是不是有长延这么漂亮得让他移不开眼。
然后重照悲哀地发现他对青楼里的姑娘一个也没有兴趣。
他以为是自己当时流于庸俗,就喜欢那样姿色艳丽却有骨气的美人,就是九龙卫首尊使那样有一副好皮相、气质不错还有风骨的。
重照把那泛旧了的佩戴放了回去,耐心地把东西摆整齐了,看到下头还有一个小匣子,有锁眼,上面就放了个钥匙。
重照蹲下来,用钥匙打开锁,把手放在上头打开盒子的时候,又放下了。
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己也不是对方的谁,没准将来就又一朝不和一拍两散了,他有什么资格随便动人家的东西?
此刻涵养极好的重照矜持地把钥匙抽了回来,把东西放回原位,走出了两步,又折回了。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把匣子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等许长延醒了再问问他自己能不能看。
重照转身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他就又想来看看人了。
长延睡得正沉,一缕黑发跑到了胸前,他侧着身睡,一动都不动,避开背后和肩膀上的伤口。
重照看着他轻微平静的呼吸,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小块阴影,唇色很淡,想起刚才亲吻的时候对方嘴里的苦药味。
一身冷香,气质冰冷如双,面色常常阴沉如水,以至于没有人愿意触九龙卫这个霉头。骨子里却还是天生的苦,一件一件算过来,这么多年来确实是没值得他快乐的好事发生。
重照给人掖了掖被子,心道自己最近越发多愁善感了起来,起身推门出去了。
许长延一觉睡过申时,他被饿醒,微微动了动,背后传来伤口的疼痛变得明显。
许长延叫人送来热水,洗了把脸,穿上衣裳,小昭侯呢?
宋管家说:侯爷在老爷房里坐了好片刻,现在在厢房里睡着呢。
许长延皱眉:厢房那边这么久没人住,打扫干净了没?被子没有发潮吧?换了新被褥了吗?
宋管家不住地点头,您放心吧,我都安排妥当了,下人们做事细心着呢。小侯爷是您的心尖上的宝贝,我们怎么敢怠慢呢?
许长延眉头扭曲了一下,心尖上的什么?
宋管家起皱的脸露出带着深意的笑容,没什么大事,大人可要去看看小侯爷?
许长延点了点头,去把人叫醒。睡太久了,晚上要睡不着。
不用等人叫,重照自己也被饿醒了,他睡得有点不安稳,再加上过了他平时的午睡时间,睡得有点头疼。
重照迷茫地打了个哈欠,见到了送水来的宋管家,才想起了在许府。
宋管家说:小侯爷醒了?是不是饿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重照洗了手,长延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宋管家笑道:没有呢,大人也刚起,府里备了丰盛的晚膳。我瞧着以往大人要么是在九龙卫随便吃些,要么就是在府里一人用餐,真真怪冷清的,侯爷和大人关系好,赏脸吃一顿吧?
重照愣了愣,他不常回来吃饭?
宋管家说:忙着办大案子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回来一趟,哪里顾得上吃一顿好的?
重照沉默了片刻,这没错,前世许长延就是十天大半个月也不回府,重照当他生气了厌恶自己不愿意回来,没想到九龙卫那边也是真的忙碌。
自己当时还不等人吃饭,自己吃了就让收拾了碗筷,应该让人很寒心吧?
重照点点头,好,带路吧。
此时许长延正盯着屏风里头案桌上的镂花褐色匣子沉思,他皱了皱眉,心想又是重照趁他毫不设防的时候在房间里乱摸东西了。
最开始是书房,现在又是卧房,真当许府是他家了?
许长延听到门外通报的声音,让人进来,重照一进门,愣了一下。
许长延绕过案桌想去倒水喝,重照忙大步上前,你手臂不方便,我给你倒。
许长延挑了挑眉,听到宋管家说:大人,晚膳马上就备好了,请小侯爷和大人稍后。
重照推了推茶盏,让我蹭一顿晚饭,许大人不介意吧?
许长延说:不用客气,我特别欢迎。只是我负伤在身,侯爷能替我倒水,不如喂我吃饭?
重照:
宋管家弓着背,掩下眼里的一片震惊。
他以为只是自家老爷单相思,看样子进展比他预料中的要快?!
当着外头下人里头宋管家的面,重照想把茶盏糊他脸上。
许长延缩回了越界的想法,道:宋伯,去把晚膳备上吧,我和小侯爷马上来。他脸皮薄,让下人备完就都下去吧。
宋管家忙点头,声音轻快,好嘞!
等宋管家饱含深意地还把房门合上,重照脸色一黑,冷笑道:脸皮薄?喂你吃饭?好啊
许长延默默地退后一步,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我还是伤患。
重照:没关系,我把你嘴巴缝上就好。
许长延闭了闭嘴,重照把案桌上的匣子往前一推,作为交换,你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我就不打你。
许长延沉默了半晌,脸上带着笑的表情消失,冰冷地说:那你打我吧。
重照皱了皱眉,他也不能死皮赖脸地问下去,扭头就要走,错身的时候许长延叫住他,你怎么就这么心狠呢李重照。
重照顿下脚步,撇开视线,可我就是想知道你瞒了我多少事,我错过了多少事,当年的旧账翻不清楚,但我总想着能理顺一点就理顺一点,然后一点一点为你开解,让自己相信当年所有的事你都是身不由己的,好让我承认
承认喜欢你一点都没错啊
许长延压在匣子盖上的手一顿,浑身的冰凉的血都仿佛被这句话给燃烧起来,整个人如坠云端,轻飘飘的不知真假。
然而心动的背后仿佛藏着无数的未竟之言,许长延看着重照微垂的眼,忽然明白了这人的复杂心绪。
许长延感觉到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抑制住激动,慢慢地说:你还没有认清楚,重照,你对我究竟是愧疚好奇多一些,还是男女之情那般喜欢多一些比如这个。
他用钥匙打开锁,把盖子翻开,露出里面一把精致的匕首,镶嵌在柔软的绒布上。
重照拿起来端详片刻,匕首沉甸甸的,刀锋尖利,把手上纹路细致,莫名觉得这做工熟悉,惊问道:这匕首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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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许长延只看了一眼, 道:就是当年京城外最好的铁匠师傅做的,不过他人现在已经离京养老了
重照回想起来,他当年跟人提过自己很喜欢那位铁匠家的做的匕首, 只是他爹觉得带在身上太危险, 一直不允许。
长延说:我听说你特别想要, 所以特意提前大半年求铁匠师傅打磨了一把, 但是我当时把每月义夫给的钱省下来, 还是差一截, 也不好向义父讨问, 于是便去摆摊给人写春联写字
长延的字非常漂亮重照是知道的, 他轻声问:冬天吗?
长延说:对,冬末的时候,天气还很冷, 我担心浪费宣纸和墨水赚不回钱,一点都不敢写错,为了让客人满意,我就赤|裸着手在那里写。寒风凛冽,全身都在哆嗦, 等天气转暖和了,我钱也赚够了, 手上却冻出了疮
他写的字漂亮, 名气却不大,一天下来赚不了多少, 又得处处躲着重照他们,拖拖拉拉这件事做了挺久。
重照也慢慢地回忆起来,我还笑你不知道保暖,连个汤婆子都不带着外头温度低风吹着, 汤婆子能撑多久?许长延连点钱都不敢向丞相讨,又怎么能次次带上汤婆子?
许长延继续说:我拿到东西后,非常满意。满心欢喜地在你生辰那天去你府上,在府门口,我碰见了你哥和韩浩阳,你哥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他还不让我进门,是韩浩阳给我求了情。
虽然是韩浩阳求的情,许长延却有种直觉,对方是虚情假意等着看好戏。
匆匆忙忙进门后,阴差阳错听到重照当时跟一群同龄人聊的话。
许长延仿佛被一头浇了冰水,冷彻心扉,又想起李重兴在门口说的话,两人身份有如云泥之别,重照对他也没有丝毫意思,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