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恰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裴元的表情与我相反,他得意洋洋收拾残局:“跟阿盛学习去喽!”
自习室在一楼,没有安装空调,窗外树林里传来咕咕呱呱的虫鸣蛙叫,做不出题的我燥热难忍。与其在这里煎熬,我为什么不能回家学?前排的同学们举着卷子呼啦呼啦扇扇子的声音也究极刺耳,说到底,我没有学到无人之境。如果足够专心,大概是能不受恶劣环境影响的。比如右边那两位,我丝毫看不出他们哪里炎热。
我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纹丝不动的竹叶,计算距离下课还有多久。又想到姐姐在家不知做了什么晚饭吃,我很担忧。
没一会儿桌面溜来一个小纸条,字貌奇丑:“英语作业借我参考下。”
哪个人思想到了高考前还如此不端正?都大考临头了还想抄作业,疯了吧。我回头作投篮姿势将它扔进了垃圾桶。紧接着便是裴元火辣辣的目光。这人很奇怪,今天我都那样子骂过他们了,还能泰然自若问我要答案?他一定觉得我非常好说话,或者说,他觉他能拿捏我,因为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根本瞧不起我。
放学时刻,我为了赶最后一班车,下课铃一响就疾驰出自习教室,同样疾驰的还有裴元,他在楼道的拐角处揪住我的书包轻浮地笑:“留下买路财!留下买路财!”
“我没钱!”
“装什么装!英语报给我。”
我紧紧护住书包:“不行。”我花了大半个晚自习时间才做完8篇阅读理解,怎么能说给他就给他。
“就借一次,明天早上还你,保证不给人家看见,知道吧!”裴元动作迅速,经验丰富地把我的书包抢过去,三两下找到英语报取了出来,“谢谢啦!”
他向周围探视一眼,大部队尚未来袭,安全地跑向了反方向:“我先走,明天请你吃早饭。”
我无语凝噎,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
同样有病的不止他一个,我快走向校门口时,两个不常说话的女生“偶遇”了我,她们善意地问候了我和我姐姐几句,然后打听似的:“你最近好像和裴元他们走得很近,不会是在悄悄谈恋爱吧?”
“恋爱”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一直敏感又遥远,归于我人生中不可触犯的位置,我才多大,甚至没有满16周岁,怎么可能去动这些念头。我直接回答她们:“并没有,我跟他们不熟。”
“不会吧,我看裴元经常来找你,对你很积极呀。”披着长发的女生语气辛辣。
“因为他想抄我英语作业。”我实话实话。
“啊,这样……”女孩们若有所思。
在我离去之时,我依稀听到她们议论:
“你看我就说吧,裴元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思,原来是想抄作业。”
“那他怎么不来问我抄作业嘛……我英语也很好的。”
“你得了吧,就你那臭水平……”
“我再怎么臭水平也比你好!”
“……”
第10章 我想,做有钱人家的孩子真好,……
我竟然忘了这一点。比起郁盛的清峻淡雅,裴元完全是另一种气质:他活泼外向,生龙活虎,加上不凡的外貌,在同年级的女生堆里也是非常有影响力的,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除了学习一塌糊涂之外,远观者几乎挑不出他任何毛病。
这样一个人,招招手就会有无数人献上自己的作业,他却偏偏找我。
以后的每一个早晨,我都能看到桌面有豆花和油条。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同样的,每天晚上也都把我的作业夺走。直到高考前一天,学校没有布置功课,也停了晚自习,我们被允许六点钟回家,那种感觉非常的陌生。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姐姐刚生病的时候。
我对高考心怀的恐慌也如对姐姐的疾病的担忧一样,在裂缝的金色夕阳之下,烤得火辣辣。
坐上回乡下的公交车,我打开手机和姐姐通话,她说给我准备了晚餐,有我最喜欢的鱼头炖豆腐和红烧大虾。我想她这么铺张肯定对我寄予厚望,可我不一定能担待得起啊。
晚上,姐姐叮嘱我把不熟悉的部分再看看,加深记忆,她说得倒简单。也是,当年的高考状元眼里有什么是难的呢?可惜她的学术知识早已忘得精光,如今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像绷紧的弦一般紧张。准备好所有考试用品后,躺在床上开始失眠。熬到快要十点,某种不安聚集分裂滋长了到最大值。
睡不着可怎么办,明天六点就要起床去考场。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手机振动的声音。心想明天可不能把手机装在书包里带走,一轱辘爬起来。
有条未读短信,来自郁盛。
“现在还有没有不会的?”他问。
“我能没有不会的么?我又不是天才。”
“明天下午数学注意时间分配,不会的题目跳过,能拿分的坚决拿分。”
“你最喜欢的数学老师已经说过了。”
“我需要再提醒你一遍,免得你盯着一道题死磕,你别跟我说你不这样。”
“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发完这句话,意识到他并没有什么可操心的。所有人都知道以他的实力能上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学,只要他正常发挥,任何人任何事都构不成他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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