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出来了,面上竟有些羞怯,乖巧地喊了一声:“林安,好久不见。”
“嗯嗯。好久不见。”段林安彼时也是客气的。我们三人在玄关处好一通尴尬。
我忙催促:“快把饼干送过去,郁盛马上又要催。”
“哦,好,那林安,我先走,下回我们有机会再聚。”
“行啊。你慢走。”
我把段林安拉进来,大门一关:“行什么行啊?你答应得倒快!”
“不然我说啥?我说至死不见?显得我多小气似的。”她脱下围巾和大衣,坐下来盘点她给我带来的好货,“这儿有腊肠,我亲自灌的;还有干米粉和红薯粉,你以后可少吃泡面。还有,宁夏黑枸杞,红枸杞也有,你熬夜要适度,排毒的茶多喝。”
我站在一边听她念叨,又觉得她是我的大姐了。
“就你还记挂我。”
“不然我把你扔了?”
我抱住她脖子:“我下次不让裴元来了,免得让你眼见心烦。”
“你有心就好。”她安慰地笑笑,“你刚刚说,他手怎么断了?”
“还不是郁盛,唉。我前几天不是回老家看他了么,其实是因为他雪天开车带裴元出去兜风,遭遇了一个醉驾,两人都受了伤。”
“啊?”段林安想来是被反转惊到,“不是裴元带郁盛?”
“不是。郁盛这人做事,不该急的特别急,该急的反而不急,我能被他急死。”
段林安大笑:“呦,不是你自个儿喜欢的么,又没人逼你。”
“是啊,我咋喜欢了这么个东西。而且最近,非常幼稚。”
“怎么说?”
“他想让我退了房子去他那里住。我想我这儿离学校近,租房也有补贴,花不了几个钱,没有退的必要啊。而且小黑搬过去,不一定能和他家阿财合得来。我不住过去,他就变着法儿让我去陪他。”
“不想去就别去,我也不想让你去。这是咱们的地方,如果因为他想,你就得被他独占,那我肯定不干!”
“所以我晾着他。今天他借口说想吃饼干让我去找他,这不裴元正好来了,我就顺势推掉。惯着有啥好,只会助长他的气焰。”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可算懂事儿了!”段林安拍大腿,“男人就是不能惯着,得像放风筝那样,时抓时放。绷太紧,线会断;松了呢,风筝会掉,嗝屁。”
“你说得真形象……”
“姐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不吃得死死的?”
“话说你和彭柯什么情况?”
“五一结婚,暂时这么定了。到时候我把我爸妈接过来玩儿一趟,他们这把年纪还没出过陕西省。”
“这么快呀!”我很惊喜,“我马上就要当伴娘了吗?”
“是啊,不过伴郎已经有人选了,郁盛不可以。”
“我知道,到时候只给他一顿饭吃就好。”我快乐不已,“看来我刚刚说的话并没说错。”
“你说了什么?”
“额…裴元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说你快结婚了……”我小声回答。
“小艾,你不是在报复我吧?”她正色道。
“啥?”我想起之前的确发生过类似的事在我身上。那个不太光彩的故事……“我早就忘了!休要再提!”
“看你急得,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感叹一下,万事万物皆有轮回。”
“扯什么佛学……”
以前不知道,郁盛是一个极其有分享欲的男人。每天晚上他都要跟我报备他一天做了什么,晚上准备做什么,并且还要问我做了什么,有付出就有索取,全然不问我想不想知道以及想不想说。我很疑惑在我出现之前,他都是在跟谁分享这些,难道是裴元?他能懂什么?这不是对牛弹琴么!
这天,他先跟我说饼干很好吃,然后分享了一本他正在读的书:白先勇的《孽子》。
“我对这本书早有耳闻,但一直没有敢看,今天看了,果然不是我能轻易承受的。”
“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承受的?”我去搜索一番百科,发现这竟是一本描写封/建社会底层的同/性恋者被家庭和社会摒弃到边缘,描写青年在爱情、亲情、友情之间挣扎斗争的小说。
我失了语。郁盛笑说:“还好你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子,如果你是个男孩子,那我父亲和母亲早在发现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将我打死。”
“呸呸呸,我佛慈悲,不能这样假设!”我阻止他说下去,“你母亲整日吃斋念佛,怎么会打你!”
“你觉得她像?其实我母亲她,并不是佛门中人。”
“啊?”
“但她装作是一个佛门中人,一个大好人…总之,他们都是非常肃穆、传统的人。小艾,我感觉我像《孽子》中的阿青一样无依无靠,爹不疼、妈的爱也单薄无力。能救赎我的只有你了。”
他有点装可怜的意思,但结合实际,我又不能说他以上叙述都是假的。他把自己的经历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给我听,让我看他的伤口,并且装作不疼只是有点痒痒的样子。我是有所反应的,怎么说呢,胸腔萌似乎生出一股收容他的冲动。想给他一个永生的港湾,我同样也想他在身侧靠岸,眼下的我们两个人,不管过去如何,彼此依靠已然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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