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她这下为难了,说:“是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我笑道,然后开出一道门缝,“我认识吗?”
头一偏,就看到了坐在阿琨床尾的长发女人。我当即就认出了她,是王缇钰,阿盛一口一个的缇钰姐。
门锁声影响了她,她也看见了我。
“小艾?”
我转作笑脸进去:“缇钰姐!好久不见!最近总是听阿盛提起你,没想到在这儿碰见。”
她见到我必然也很意外,可是她的表情并没有像阿琨一样波澜大起。半躺在床上的阿琨随手朝我扔两个布偶,王缇钰凶他不准胡闹,阿琨便闷闷地生气,不折腾了。
我看他头上有新伤,裹了一圈纱布。问:“阿琨怎么了?”
王缇钰引我到外边大厅:“让孩子歇会儿,我们外边聊去。”
宋阿姨始终未脱离忐忑,她在边上观察着我们,我三番四次提醒她,别忘了去超市,顺便给我带个消毒湿纸巾,她才几步一回头地离开。在家属休息区,王缇钰给我点了一杯低因咖啡,由于孕期被迫忌口,确实很久没喝了。
她穿一件墨绿色毛领呢大衣,浓黑色的丝袜从衣摆间偷出来,两条腿伸在过膝靴里,这样不抗寒的打扮在她的年龄段不太常见。反观我,一身羽绒服雪地靴,再保暖不过。一看,我就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想到缇钰姐也会过来看阿琨啊,阿琨享福了。”
“嗯啊,之前我也没想过要来,后来来了一次,看着这孩子怪可怜的,也就来习惯了。你看他,现在还挺赖我,就差把我当妈了。”
王缇钰口气轻快,大概挺享受目前她和阿琨之间的关系。可是阿琨,明明是我亲姐姐的孩子,何来拿她当妈之说。
“这得多谢你,我和阿盛工作原因不能常来,得亏有你和宋阿姨挂念他。”我硬憋出两句客气的话。
“你们没想过接他回去吗?”她问。
“嗯?”
我心里想的是,回哪儿去?
眼看着我肚子八个月,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租住的房主人不允许家里有血光,一定要我另找他处,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生孩子,哪儿还有地方容纳阿琨?
“等房子修补好了,装修完,通风完,还得有个半年的功夫。在那之前,需要阿琨受点委屈了。”我只能这么回答。
“如果你不觉得僭越的话,我可以把阿琨接到我那儿去吗?他挺乐意的,我书店有人打理,整天都有时间在家陪他,不是正好吗?”
我张了张口,她继续说:“怎么说阿琨也是郁澜的亲儿子,我想我接他一起住,说也说得通的。”
“可是……”
“你知道我和郁澜订过婚吗?”
我不知道我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那会儿要不是因为他一时鬼迷心窍在外头乱搞女人,我想我是会和他结婚的。而我却心气高,想不通,加上他父母堂而皇之严词厉色,我退缩了。后来他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并不是不喜欢郁澜。”我说了一句极幼稚的话。
“喜欢?我到了这个年纪很难再描述喜欢是什么。”她默默地喝了一杯咖啡,“郁澜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要是活着,你会很欣赏他的。他幽默、有才,而且很懂女人。”
“他同样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绷不住气道。
“责任……很难说。他对他自己的生命确实不负责,但他尽力了。在他那个位置,那个环境,我可以理解他。”
“虽然是阿盛的哥哥,我说不得他什么,但我不能理解他……阿琨现在成这样,有他一大半的责任,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毁了。”
我姐姐也是,被毁了。
她不回答。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我姐姐就是阿琨的生母。
此时来了一条阿盛的微信消息,他说:“早点回家休息,不要在疗养院多逗留。”
呵,宋阿姨果然和他说了。
我忽略他的话,告诉王缇钰:“阿琨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我们房子整顿好,会把他接回去的。”
“一段时间,太长了。这里人多嘈杂,并不适合他休养。”
“目前的情况只允许这样,阿盛是他的监护人,他也是一样的看法。”
王缇钰不解地摇摇头:“你们也许可以听听阿琨他自己的想法,他想跟我一起住。”
“他的想法,如果他的想法是放火烧家,你也要纵容他吗?我难不成还要同意他吗?”
我和王缇钰的对话至此到了冰点。她这样一个优雅的人,竟然也会憎恶地看着我。
“小艾,你何必把他想象成那么坏的一个人。他只是个孩子。”她站起身。
我也站起身:“是你说的,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在我的位置,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在阿琨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之前,我不会允许他和我们同住,无论他是郁澜的儿子也好,还是我姐姐的儿子也好,我希望你不早干涉我们的家务事。”
“干涉……”她冷笑着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我只不过在建议你,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不过阿盛那边,我还是会跟他提一句。”
“我会和他商量的。”我抢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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