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日光很是舒服,不晃眼,温柔地洒落在姬礼的面容上,在他坚毅的轮廓边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
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莽撞、青涩的少年。
正在出神间隙,甬道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姜幼萤微微侧首,只见凌桓意匆匆下马,迈入宫门。
见了候在门口的姜幼萤,这位凌将军先是一愣,而后恭敬地朝她一礼。他看上去行色匆匆,先让肖德林通报了,而后走入正殿。
一刻钟后,凌桓意又从殿内走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姜幼萤总觉得他的神色看上去较先前要严肃上很多。
他抬头,见皇后还驻足此处,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就在其欲告退之际,姜幼萤突然出声将他唤住。
“凌将军。”
黑衣男子顿足,“皇后娘娘。”
看着凌桓意面上严峻的神色,姜幼萤愈发觉得心底不甚踏实。对方对她一向恭敬客气,几乎也是有问必答。
姜幼萤看了一眼殿内还在垂首思量的姬礼,将凌桓意领至另一边。似乎怕他有其他顾虑,姜幼萤又将身侧的绿衣与柔臻遣到别处,小心地问他:
“凌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沈鹤书与姬鸷寒兵临城下,她是知道的。
凌桓意扣着腰间弯刀的手一紧,看了一眼女子挺着的肚子——皇后原本就生得好看,即使鲜少与她接触,人在外,也有所耳闻皇后娘娘的窈窕风姿。如今她怀有身孕,乌发半挽,些许青丝险险垂落,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妩媚绰约。
她的声音轻轻的,绵绵的,像是一片洁白、无暇的云。
凌桓意不忍欺骗她,只道:“前朝之事,娘娘无需关心,安心养胎即可。一切都有皇上定夺。”
再过上一个月,甚至要不了一个月,要是临盆之期。
太医所说的足月是下个月中旬,如今姜幼萤挺着肚子,已经有几分吃力了,却还是道:
“沈鹤书,他是不是想要谋.反?”
凌桓意一顿,不语。
“他是不是想拥护姬鸷寒上位?”
对于这个所谓的荀南王,姜幼萤一向没有好感。
见他还是沉默,姜幼萤心下了然,只是有一事不解。
“他们哪里来的人马?”
对于荀南王,姬礼一向都有所提防,更是将大部分军队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不容外人觊觎。
闻言,男子扣于宝刀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须臾,抬头看了姜幼萤一眼。
这一眼,姜幼萤在其中看见许多艰涩的味道。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他一字一字,几乎是咬出这句话。
言语之中,有愤愤之意。
“沈鹤书在京时,就早有逆反之心,时常在京城中散步谣言,诸如圣上残暴不仁,随意虐杀臣子宫妃之言论。投于荀南王麾下后,更是愈发猖獗,煽动百姓起义。”
“宫墙之外大多都是百姓自发的起义军。”
所打的,都是征讨暴君之名。
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崇信妖妃。这样的暴君,人人恨不得诛杀之。
姜幼萤忍不住朝宫门外的方向望去。
隔着一道又一道宫墙,一条又一条甬道,她却似乎能看见高高宫门之外乍起的硝烟。那翻滚的阵阵狼烟、百姓们的布衣、自发而起的号角声,伴随着训练有素的马蹄声阵阵,势必踏破这道巍峨的宫门。
姜幼萤紧紧攥着垂下的袖口,手指纤细,关节暗暗泛青。
一张小脸儿上也依稀有了青白之色。
她似乎听到了宫墙之外的旗鼓声喧天。
她不解,不明白,沈鹤书与姬鸷寒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号召力,能将这么多百姓迅速集结起来,让他们拧成一根绳子、化作一把刀。这把锐利的、锋芒毕露的刀,直直指向大齐宫殿深处,直直指向那庄严肃穆的龙椅。
沈鹤书与姬鸷寒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扳到姬礼,要姬礼声名狼藉。
短短八个字,竟听得她有几分胆战心惊。
后背隐隐冒出了些冷汗,先前离开京城,前往燕尾时,她便听闻京城内有暴君肆虐成性的传闻。先前她与姬礼一样,都是不以为意。毕竟姬礼最不在乎的,便是旁人对他的评价。
他是那般我行我素。
从燕尾回来后,她愈发发觉形势的严峻。
那些谣言指向她、指向姬礼,从未停歇过。
原本温柔清浅的日光突然变得灼目起来,落在凌桓意的面容上,愈发衬得他面容清冷。他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一圈圈光影下,亦是他的忧心忡忡。
站得有些累了,姜幼萤往墙边靠了靠,一手撑住了腰身。听了对方方才的话,她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下意识地反驳他道:
“即便是谣言,怎么也能有……”
能有这么大的势力,能有这么多的人!!
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不知是不是一直没有喝水的缘故,唇部有些干裂。
眼中微光一闪,女子抬了抬头,再度望向身前的男人,企图从他的面容之上看到一丝破绽。
凌桓意的右手从弯刀上挪开。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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