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才刚刚抬起眼睫,他就这样蓦地伸手,报复般地叩住他的后颈,就像是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样,拇指轻轻搭住了对方的血管动脉。
今天这里的确不好。
他真是浑然都不怕死,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凑过去,低声笑道:不如下次,再接再厉?
没错,即便是现在,孔缉远那股子来回涌动情绪都还没有完全消散。
有的时候他的确是会克制不住的去想,倘若今天不是在这里,倘若对方没有过多的克制,那又该是如何的情形?而只要想到这样的场景,孔缉远的那团火就好像再次缓慢烧了起来。
闻越轻轻偏了下脑袋。
片刻后,他微微勾唇:你也是?
他的声音不重,可就这样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却像是忽的砸在了他的心脏,令孔缉远的手指都不由得轻微抖了抖。
不知多久过去,他缓缓地将手松开,同样放松地往后倒在了座椅上。
或许是因为有些莫名的慵懒,他倒是并没有急着开车,直到车内那些黏着且驳杂的气息终于随着风逐渐散去,他才重新问道:今天晚上我们是要去哪儿?
闻越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淡声问道:恒野集团知道吗?
孔缉远默不作声地挑了挑眉。
当然知道,就在第一次见到闻越的时候,闻越在自己隔壁的茶室就是在处理恒野集团的前老总,孔扬灵还绘声绘色地跟自己描述,对方是使用了何等令整个圈子心生厌恶的手段,触碰到了闻越的逆鳞,最后整个集团剧烈动荡,到现在都还一团乱糟糟的。
但是他明知故问,道:怎么,你还想助他们东山再起吗?
这倒也不是无不可能。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现在恒野集团自顾不暇,那么庞大的集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垮掉的,更别说他们之前霸道地合并了轻奢市场头部九家的品牌,和各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给点助力,未必就不能绝地翻盘!
闻越却像是知道他装傻充愣似的,只是轻笑了声:你不会希望他们活着的。
孔缉远眸光微动,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确切的来说,他们俩谁都不希望恒野集团继续活下去。
就孔缉远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们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野蛮生长的过程中前后经历了三位老总,每次前一位老总因为行恶暴毙的时候,就会有另外一位老总顶上,且行事风格愈发得激进狠辣。就这样起起伏伏,到最后还真的就把恒野集团推上了顶峰的位置!
当时是,孔家和闻家,全都沦为了他们的磨刀石。
恒野集团不但有野心,甚至还有极其强烈的报复心,在这本书的故事进行到中期的时候,因为其顽强不息的性子,就已经隐隐与这两家实力抗衡,直到故事进行到后期的时候,更是扶摇直上,对两家展开了疯狂地攻击,可谓是不死不休!
然后就是孔家与闻家的陨落。
两家本就是霸占了市场多年,更别提郁温雅和闻越皆是手段强硬,曾经无数人对他们心怀忿恨,在恒野集团巨大利益的驱动下,几乎是将两家拆骨入腹!大厦将倾,郁温雅与闻越身死,孔缉远也开始了自己新一轮的噩梦。
不错,最终对孔缉远进行无尽虐待的,正好是恒野集团最后一位老总。
别问他为什么现在连认都不认识对方,到了最后还是会走向这样的剧情,虐文世界就是这样为虐而虐,不讲道理。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在与闻越交换了相关的信息与细节以后,即便有着剧情线细节模糊的全部干扰孔缉远却还是已经完全笃定,恒野集团就是这本书最终的反派!
仔细想想,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与郁温雅或者是孔扬灵这样一眼看过去就心思通透的人截然不同的是,恒野集团的野心与手段暴露得实在是过分明显,就算是在初次与他们照面时,孔缉远都能陡然回想起过去许许多多令人觉得讽刺的画面。
而只要确定了目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想到这里,孔缉远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有种从前全都是孤军奋战,现在突然多了个顶级队友的感觉,这个新队友不但与他想法默契,不必多说便能达成一致,就连脾气与长相都深得他的喜爱!
于是他不由问道:接下来你需要我做什么?
等到了就知道了。最后,闻越只道。
孔缉远心头微微一动。
即便他没有多说,可孔缉远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当时并没有过多追问,只是跟闻越换了个位置,自己低头在手机上翻找了些跟对方有关的资料来。
说起来,今天晚上这个局还是恒野集团自己约的。
就在最近这巨大的动荡以后,恒野集团的内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老总现在已经被送进去了,而新老总原本是位姓原的执行总裁,现如今大权在握,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归拢自己的势力,也同样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肃清与激烈斗争,直到最近才勉强稳固下来。
他现在之所以找闻越,也是为了试探闻越的底线。
别的不说,身为恒野集团的人,还有谁不想利用一切机会去搞死闻越呢?恒野现老总早就气急败坏,本来恒野集团发展得好好的,前途居然就这么被他给葬送了!
可是没有办法,前任老总在兼并九家品牌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大圈的人,最近他们光是应付这些落井下石都已经焦头烂额,要是闻越在这个时候还冷不丁再来一手怎么办!
所以他尤为想要知道,闻越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尤其是前老总还没有出事的时候,现老总暗地里在闻越那边搞各种诡谲狠辣的手段,他到底是知道不知道?倘若不知道,那等到集团这边全然恢复过来,自己还有机会再继续。
若是他已经知道了那就忍忍,再忍忍,能屈能伸。
无非就是暂且服软,等到这次的风头过去,不管闻越他到底还有什么本事呵!
想到这里,恒野老总的心里陡然升腾起了点晦暗的狠意,顿时间就连情绪都不自觉地舒缓了许多,时不时通过窗户往外看去,试图能够提前看到对方车辆的身影。
闻先生!不知过了多久,包厢的门终于被服务生打开,大家迅速起身,急忙迎了上去,可等他们看清楚闻越身边到底站着的是谁以后,又不由得愣在原地。
孔缉远?!不知道是谁忽然诧异出声,骤然间,屋内就是一片菜色。
不得不说,孔缉远的到来还真的让所有人心头陡沉。
要知道,孔缉远可也是做轻奢的!
其实就在他回国以前,恒野压根就没将孔缉远放在过眼里。就算提到这个名字都是嗤之以鼻,像是完全没听说过似的。可此时却又截然不同了,谁都知道他备受闻越的青睐,还有胆子跟郁温雅硬刚正面,实在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揉搓。
孔缉远将室内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只是敛眉低笑,什么都没说。
他向来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好。
且不论他跟闻越真正的姿势谁上谁下,谁输谁赢,但是只要是闻越的主场,那他就必定会做好陪衬的角色,该安静的时候安静,该听话的时候就绝对不要多事这些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有最后的结果。
而很显然,他这样的态度就是更加的令人心惊。
孔先生!在实在捉摸不定闻越态度的情况下,在短暂的寂静后,恒野老总迅速地反应过来,瞬间就跟换了张脸似的,握着他的手客客气气地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只是有点意外您快进坐,这边坐。
这场聚会从这里便正式开始了。
今天晚上准备的花样很是齐全,恒野老总是刻意服软来的,只要他有想玩的,不管是什么都会想尽办法给他弄到。但闻越看起来就像是早就找到他们的目的般,似乎总有些情绪淡淡的,恒野老总硬着头皮跟他搭着话,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但是好在,即便如此,闻越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想离开的意思。
大家以前都没怎么当面接触过他,听说他其实特别有耐心时还觉得匪夷所思,直到现在才终于发觉,闻越竟还真是如此!所以其实只要不触怒到他,他也并不会随意发疯?
而在仔细地观察过多次闻越的神色过后,这种想法也似乎逐渐得到了确定,大家一颗紧绷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恒野老总说得口干舌燥,觉得闻越听到这里应该也差不多了,晃眼一看,发现他好像在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纸牌,便笑了笑道:闻先生,喜欢玩牌啊?
没有。闻越微顿,忽然似是带着点很淡的笑意,语气散漫:孔缉远喜欢。
大家神色一僵,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向了孔缉远。
孔缉远:
孔缉远好像也浑然不畏惧他们的视线,就这样坦然坐在原地任由他们打量,甚至眉目间还带着点温软的神色,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逡巡了一圈,这才带着点轻笑地点头:是啊。
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他倏然就明白了闻越的目的。
事实上如果真的只有闻越的话,眼前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敢真的跟他玩,闻越的心思向来没有人猜得透,谁也不知道他能随意所欲到什么程度,几乎走任何一步都是雷区!
但其实孔缉远觉得玩牌非常的有意思。
过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赌注。尤其是德州,庄家通吃,那么接下来恒野集团究竟敢拿什么东西来给他们做赌呢?
恒野集团等人听到这里,神色却是慢慢难看了起来。
说实话,压根就没有人想跟孔缉远玩牌。
从他们心底来说,这是他们跟闻越的事情,如果闻越想玩,他们再怎么样都会想尽办法输点东西出去,表示自己的诚意。但是孔缉远呢?现场压根就没有人知道孔缉远在今晚的这场局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更是不知道闻越的心到底属于哪一边,此时几乎是举步维艰。
这样完全无法摸透对方心思的感觉让恒野老总非常难受。
但是闻越都开口了,他们还能不玩吗?
于是短暂的凝固后,恒野老总艰难地去开了牌。这同时也令整个下半夜的气氛都变得极其压抑起来,更确切的说,其实只有恒野集团在压抑。他们沉默的发着牌,摸着牌,内心煎熬且焦灼,不断观察着闻越的神色,企图可以分辨他真正的喜怒与目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接下来孔缉远竟是连赢十把。
恒野集团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空气仿佛愈发凝固,时间也逐渐到了这局结束的中途,大家都在等着洗牌的间隙,孔缉远神色轻松地靠着沙发,含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点点地扫过室内众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