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恬全然没顾这些,她正朝着那一股悲苦怒怨之能使力。
来者不是旁个,正是那一群被天圣门生造出来的“魔物”。
这群魔物当日曾跟着妖兽一起围攻过不少门派, 如今头上天魔临世,它们又跑了出来, 都不用联想,立马就认为这些家伙是那尚未得见踪影的天魔内应,新仇连上旧恨,眼看着要算总账。
可略一凝神, 就发现这些“魔物”如今却有几分异常。行来不是魔物常见的战阵,反倒散落间暗合了修界的符阵之意,且个个灵能凌乱, 好似被包在薄膜里随时可能炸成一团, 其向所指,如箭头一般的所在, 却另有一灰色人影,身法行止绝不是魔类,却是一个十分高明的修士。
打算报仇的门派看眼前阵仗,又迟疑起来,只觉得今日各样事情都十分诡异,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齐恬“看”到的全没有什么战阵符阵,她只看到一团灵能心念所成的煞,指向就定在那已然神魂受损的天圣长老身上。
天圣长老之前为了拉整界陪葬,已经引爆了天圣门历代长老门主留下的魂珠,结果界脉被师尊化神所救,天圣长老自己倒受了颇重的伤。紧接着又被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的老妖强力一击,直中魂魄,眼看着要连累几生几世。
就这样还不足,眼看冲着他来的那一道“煞”,他若中了,必然魂飞魄散,不知几百亿万载能再度凝魂。
这是多大的因果,又得用多大的能量。
什么仇什么怨!齐恬忍不住心叹。
再看来人,引领如锋的正是当日她曾尾随过的“贺芜师兄”,而之前瘫坐一边装死的老妖,见了这位似乎十分激动,甚至暗自凝力,似乎打算再度相助。
齐恬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把一些散乱的东西串了起来。——让那老妖欠下恩情的,不会就是眼前这位贺芜师兄吧?这位从前就是天圣长老的首席大弟子?后来却落了个如此下场。再想当日他能出入遗谷,且明显与圣蜃孙有关联,再联想老妖的幻兽本身……
虽是解谜的大好时候,眼前却由不得她磨叽了。
这贺芜身后还跟着几个修士,身上的灵能状态都十分诡异,更让齐恬心焦的是那些被裹挟其中、几乎已经全部化作了一团团恨意的魔物们。
这些魔物的心念齐恬十分熟悉,从最初的痛苦混乱,到后来修习定魂诀渐得安宁,直至进入遗谷修魂避世,明明该是越来越清醒稳妥的,怎么会变成了眼前这副神志尽失的模样。
再细查他们的神魂,发现其中深嵌许多丝丝缕缕,都是修士的手法痕迹。
齐恬忍不住又看向那领头的贺芜。如今他自己亦是一身灵能诡异非凡,好似这肉身连着神魂都能随时化作深渊之力,吞噬万物,包括光明。
齐恬不是没见过“恨”,只是不管怎么样的“恨”,总有个“我”在的,没有了那个“我”,又哪来的“恨”。而只要有“我”在,这些“恨”也好“爱”也罢,就都还有个商量得余地。因那个“我”永不会光只有某一种“爱”或者“恨”,总还有许多其他所欲所求,这些欲求都是星星点点的钥匙孔,说不得开了哪个,就能摆弄那“爱”与“恨”的余额和方向。
可眼前这人,却只剩下了一团“恨”,这团“恨意”好似本就是活的一般,能自从这天地间获取能量,而这个“人”,反成了这团“恨”所成就的结果了。
齐恬如今已经不用连心,一瞥之下,往事尽知。
原来这些妖灵合魔的“秘事”,本就是这位当年的首席大弟子在管的,只是他不知道,在他一次次换法阵试验灵妖融魂之时,他自己也身在另一个事关魂魄灵识的试验中。
等他觉察到异样,已经晚了,结丹出关却成了个怪胎,不管外界如何解读猜度,他心里知道自己的修路已经完了,而且是中了顶阴毒不过的圈套。
忍辱负重,查了十几年,才发现这所谓的圈套并不是针对他而设置的,只是恰好他合适罢了。而设置这一切的人,恰好就是他一直信任乃至仰慕的师尊,为的是探知化神的真相。
万幸他逃了出去。只是对一个修士来说,断了修路,伤了神魂,所谓的“活着”也早就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从那一日起,他活着的唯一的“意义”,就在于让那高高在上、视天下如无物的亲师尊,尝一尝神魂俱毁、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的滋味。
比如现在。
齐恬试图直接灌心念说服他,但是以如今齐恬一步化神的能耐,那心念居然都无法靠近对方,——此人的“执”,竟已执出了“界”。
忍不住扫一眼半空里的天魔灰,再看看那群越来越近的“煞”,顾不得天圣长老如何打算,齐恬拼尽全力把心诀使到了极处,无数已然不成语句的“念”避开头里的修士们,朝着后头的魔物们裹去。
“仇”不过“念”而已,不过“情”而已,不值得用“命”去拼,神魂修复,分魂可期,来日正好,生生有待……一个又一个有关于生趣的画面图景朝着那些魔物的脑海涌去,可怜齐恬这方面可用的材料实在不多,她喜好的那些若真往魔物脑袋里灌,只怕反吓得它们更不想活了,只好一边跟天灵门的灵兽们通心偷法,一边冲魔物们现炒现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