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舟腹诽着加快了脚步。
陈坞提醒说:“可以慢慢走,不用着急。”
王子舟放慢步速,坦然接受了被小学生轻松超越的事实,遇到其他赶上来的人也能安心地打招呼了。
一旦不追求登顶这个目标,心情闲散地走着,好像也没有那么费劲乏味。
树枝上的鸟叫,脚底的碎石与落叶,步道旁的野草,刚刚开出来的粉紫色小花,流淌的山泉水,狭窄的木桥,还有风。
都是窝在工作桌前触控不到的东西。
王子舟久违地生出游玩的心情。
他们时而一前一後,时而并肩地走。
快到五山送火的火床时,王子舟忽然想到,说:“明天就是五山送火吧?”
陈坞说:“对,明天是八月十六号。”
所谓五山送火,即在每年八月十六日当晚,在京都诸山上点燃篝火,以驱散疫病,据传与盂兰盆节有关。大文字山得此名,也正是因为每年这天,会在这座山上用篝火点燃一个“大”字出来。
说起这个,王子舟立刻想起一个笑话。
她说:“听说以前有京都大学的学生,在五山送火前集体登山,在点火的时候一起开启手电筒,汇聚成一个大光点,故意让‘大’字看起来像个‘犬’字,惹恼了一众京都市民①。”
“是鹫田清一写的吗?”
“嗯!”王子舟有些惊讶,“京都の平热:哲学者の都市案内。”
“我在J大图书馆好像见过它的中文译本。”陈坞说,“《京都人生》,沿206路电车的路线来讲京都各处的人和事,是同一本吧?”
“对!”王子舟说,“你要看原版吗?讲谈社出的,我那里有。”
“好。”他应道。
“你是哪一年看的?”
“大三。”
“我也是大三看的。”王子舟心想,我们读了名字不同的两本书,但其实好像又算是同一本书,“那时候我正好来K大交换。”
“为什么选了K大?”
“不知道,可能喜欢京都吧,刚好也有交换专案。”王子舟偏头看他,“你呢?学校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来这里?”
“考上了就来了。”陈坞说,“而且京都很适合骑车。”
“你喜欢骑车吗?”
“嗯。”
“我也喜欢骑车。”
王子舟喜欢这种靠身体控制平衡、完全仰仗双腿发力驱动的交通工具,比起摩托、汽车,它给人一种更踏实的掌控感。
天际已经白了,继续往上爬。
王子舟说:“你要读博还是找工作?”
陈坞回:“没有想好。”
王子舟想了想,说:“那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啊。”
陈坞“嗯”了一声,问:“你是要找工作吗?”
王子舟答:“我已经找好了。”
他没有问王子舟去的哪家企业,也没有问具体是什么样的工作,只是说了一句:“那很好啊。”
“也许吧?”王子舟不确定地说。
过程其实很辛苦、很波折,但她不想去回忆了。
“你要SPI考试②的书吗?”王子舟说,“下山之後我可以一起拿给你。”
“好。”他说。
登顶近在眼前了,太阳也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慷慨地将阳光铺洒开来。等他们到了山顶,下眺便是完全笼罩在霞光里的京都。
“京都真小。”王子舟说,“还没有江阴大吧?”
“差不多,稍小一点。”
找了地方坐下来,陈坞把水递给她。
王子舟咕咚咕咚喝了大半,从袋子里拿饭团吃。
果然,爬山会饿的。
她三两口就把饭团吃完了。
扭头看旁边,完全和她不是同一种吃法,他非常小心,生怕米粒掉下来。
嘿,真是。
王子舟继续喝水,任由清晨凉爽的风拂过头发、触控她的脸。
与温柔的风一起到来的,还有阴恻恻的毒蚊子——
王子舟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脚脖子上迅速肿起一大块,她忍不住,一直去挠它。陈坞看她挠了一会,从包里翻出一只蚊虫止痒药水。
王子舟叹服了。
怎么还有男生随身带这个啊?
他又说:“是滚珠的,如果你不在意的话——”
王子舟飞快伸手夺过,迅速拔开盖子,胡乱涂了一气,盖好盖子还了回去——整个过程用时甚至不足一分钟。
她继续拿起矿泉水瓶喝水。
无事发生。
脚脖子那一片却因为药水生出清凉的感觉。
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根。
“下山吧!”她收拾了垃圾起身,“一会太阳很晒的。”
“好。原路回,还是从南禅寺那边下去?”
王子舟想,上下山当然要走不一样的路,原路返回也太没劲了。于是,小王将军信心十足地说:“南禅寺吧!”
人总是要为自负买单,小王将军完全没有料到,下山的路竟如此糟糕——她几度都怀疑陈坞带错路了,步道狭窄,完全是泥路,两边树木生长交缠拱在头顶,像是进了什么野林子,但因为对面也不断有登山的人上来,王子舟便打消了“走错路”的疑虑,但神经仍然紧绷着,这导致她异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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