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栀让朝朝管白玨的牌位叫娘,每逢年节祭日必然让朝朝恭恭敬敬的给她磕头烧香。府里有那嘴碎的下人,都说闵夫人是个有城府的,心知自己不得太尉大人欢心,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便将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这一出鱼目混珠的叫法不就是想让妾生子变嫡小姐嘛。
这事若是放到别人家,也正常,谁家妾生子不是管正经主母叫娘,管自己亲娘叫姨娘。偏顾太尉家情况有些特殊,一门二公,地位显赫,却没有当家主母。看不起闵栀的大有人在,羡慕嫉妒她的更是多不胜数。如此,在旁人家里正常的,到了她这里,一切都是假模假样阴谋诡计。
老太师有午睡的习惯,陪着孙子孙女下了会棋就哈欠连连。
俩孩子都懂事,也没有缠着老人家,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朝朝说要带哥哥去看大鲤鱼,二人转过一片月季花木,正好看到闵栀站在池塘边发呆。顾长思本能的就要后退,闵栀听到动静已转了过来。
两边隔空对视。
朝朝低低的叫了声:“闵姨。”
顾长思回神,紧跟着招呼道:“闵姨。”
“为什么不上学?”闵栀站直了身子,忽然道。
“啊,”顾长思怔了怔。这就是他有些怕闵栀的缘故了。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偏她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闵栀抬头望了望天,似乎在计算些什么,又道:“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你们一季一次的季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顾长思一点都不想提考试,一点都不想。他是斌学院的学生,偏他半分武功都不会。上台就是给人当笑话看。
朝朝偏头看向顾长思,眼中都是对兄长的崇拜仰慕之情。
顾长思硬着头皮道:“是。”
闵栀看向他,似乎想透过他看着其他什么人,然而小胖子的大饼脸除了能看出肉包子和大饼。连那人的半分影子都看不出。闵栀失望的闭了眼,仿佛是怕辣了眼睛,再睁眼,已看向了别处。
然后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冲顾长思说:“我没管你什么,你不用听我的。”她抬脚走开,经过他的时候叹息一声,喃喃道:“我也没资格管你啊。”
她和顾容瑾保持着诡异的和谐,她因着白珏怎么埋汰他都没事,只一样,顾长思是他的底线。旁人碰不得,一句也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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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瑾感觉每次回去都要脱层皮,闵栀太有招对付他了。
他俩个这样大概可以用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形容。
忘记一个曾刻骨铭心的人并不容易,偏他们还喜欢用撕裂伤口这样的方式来铭记。
到了傍晚,父子二人便离开了,这次闵夫人出来相送了。闵夫人论地位,只是自己拎着小包裹自甘做妾的低贱人,不是明媒正娶,连族谱都上不了。她也不在意。后来养了个女儿,自己给她取了名叫顾朝朝。府里都称呼一声小小姐。稍微知些内情的心里都清楚,这位小姐也是没上族谱的。
顾长思趴在车窗冲顾朝朝挥手,直到马车转了个方向,顾长思颇有些感概道:“朝朝妹妹好像特别舍不得我们的样子。”
顾容瑾也不知在想什么,垂着头,没应声。
顾长思坐正了身子,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食盒,溅了些水出来,他本能的叫了声:“哎呀。”
顾容瑾:“怎么了?”
顾长思恍然想起,神色不大自然:“就,就是……”
顾容瑾目光落下,心知肚明:“你爱吃就留着吧,本也是你大姑给你的。”
顾长思:“哦。”
*
太尉府的马车哒哒哒不紧不慢的往回走,经过院墙的时候,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好声。
父子二人原还没在意。
护卫下了马喊了半天才叫开门,应门的小厮跌跌撞撞,一瞅见人,脸都绿了。
喝彩声鼓掌声是从院内传来的。
打头的护卫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小厮结结巴巴说不好话:“是,是,是王思思姑娘……”
顾容瑾眯了眼。
小厮往下一滑,腿软了。
尚未走近就听惊堂木重重拍下,说书先生字正腔圆道:“有道是赠寒衣义女搏新欢,看花灯家人遗密约……”
靠墙的东边院子正中原本就有个戏台子,只不过从来没用过,此刻府内的所有下人都聚到了一处。兴致勃勃,有些手里还抓了炒豌豆磕着瓜子,面上一派喜乐欢悦。
顾容瑾自他们身后过来,不用他开口,护卫已高声呵斥上了:“大胆奴才!翻了天了!”
刘管事先回了头,继而旁边的人,随后所有人都回了头,短暂的空白,悉数变色,有愧有怕还有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而又齐齐看向白玨,气氛一下子冻住了。
那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被这一吓,一个高音陡然下滑,成了破音。表情也古怪起来,自戏台子上站了出来,弓着身子垂着手,惴惴不安。
总之,此时此刻,就挺吓人的。
原本人头攒动看不清,现下人都让开了,顾容瑾才看到白玨窝在一张太师椅上,仿似比所有人都迟钝,转过脸来时,情绪不受影响,手里拿着折扇摇来摇去,扬声道:“太尉大人,福寿双全,喜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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