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壮观,莫过于接天的酒肆茶房,听说上京有七十二处酒楼,楼楼明暗相接,经营通宵达旦。向上看,凌空的栈道上有披着彩帛的锦衣娘子走过,高楼上朱红的灯笼随风摇曳着,像娘子们额上明媚的花钿。
“马铛家蒲合来……”有商贩蹲在地上吆喝,“又结实又凉快,上京第一家来……”
再向前看,搭出来的临街小铺上,还有售卖簟席、时果、珠翠、书画等的,果真比幽州的瓦市更热闹。
挨在窗前看,接连的景致目不暇接,如果不计较目下的境况,倒是一次有趣的远行。
赶车的效用终于出声了,说:“小娘子,前面就是舒国公府邸。”
云畔顺着河岸望了眼,巷口有高大的门楼,写着“东榆林巷”。马车上了青石铺成的细墁地面,大约又走一盏茶工夫,停在一座气派的府门前。这是云畔第二次来姨母家,小时候虽跟着阿娘拜访过,但因相隔久远,已经记不太清了。
檎丹跳下车,回身搬了脚凳来搀扶云畔,效用径直上门前通报,请门房通禀国公夫人。
深宅大户,消息一道道传递,得耗费不少工夫。云畔惴惴等着,脑子里胡乱思量,怕姨母为难,又怕姨母不在家,正有些心焦,见门里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位穿紫磨金对襟褙子的贵妇出来。云畔也是上年阿娘大丧见过姨母一回,但再见一眼就能认出来,姨母眉眼间,和阿娘有六七分相像。
姨母老远就伸出了双手,“巳巳,我的儿!”
云畔鼻子忍不住发酸,瞧见姨母,恍惚像瞧见了阿娘一样。阿娘走了一年,她对她的思念丝毫未减,半夜里多少次哭醒过来,就算服满了,也还是无法接受阿娘已经仙逝的事实。
可姨母终究不是阿娘,守礼是第一条。云畔先请安纳福,然后方投进姨母怀里。姨母领上熏着青桂香,那种绵绵的香气遇体温更舒展。她心里的忧惧忽然就散了,哽咽着,贴着那段温香,轻轻叫了声“姨母”。
也就是那轻轻一声,撞进人心里来。明夫人搂住她,心里发涩,要不是当年妹妹不顾一切嫁了江珩,现在不会是这样结局,也许还活得好好的。
无论如何,孩子来了,像是找到了另一种慰籍。巳巳的身量长相及举手投足,都有她母亲的影子,明夫人看了又看,既是怀念妹妹,也着实心疼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肉。
且不问她怎么孤身带着个女使就来了,先命人赏了那两位赶车的效用,一面亲亲热热牵了云畔的手道:“那么远的路,想是走了一夜,快跟姨母回家,好好歇一歇再叙话。”
其实不用问,端看这情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好好的公侯家小娘子,不是家里遣人仔细护送着来走亲戚,竟是靠两个长行护送,哪家会这么草率!
果然,云畔把出门赴宴遭遇地动,回家迎来自己死讯及小厮堵门的经过一说,正应了明夫人的猜测。
“江珩这糊涂虫,竟让一个上不得台盘的小娘在家里横行!打量正经夫人不在了,就有那小娘熬出头的日子,放任她这么残害嫡女!”明夫人气得咒骂不止,“这杀千刀的泼皮,当初不过是个四方馆使,整日间迎来送往给人赔笑脸,就是投他八百回胎,也入不得咱们大长公主府的眼。如今倒好,哄得县主下嫁他,白挣了个开国侯的爵位,转过脸来就不认人。连自己嫡亲的女儿都护不住,他是个挺尸的,招子烂得流脓,看不清那小娘的嘴脸!还想扶小妾做正室夫人,我看他是吃了牛胆,要升天!他且试试,他敢扶妾,我就敢击登闻鼓告御状。我倒要看看,没了这食邑爵位,他这个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能留得那淫贱材儿侍奉!”
这洋洋洒洒一通骂,狠狠出了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腌臜气。
那个江珩,明夫人由来是看不上的,可又没计奈何,当年妹妹寻死觅活要嫁他,最后也只得勉强认了这门亲。老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阖家都不看好的姻缘,最后哪里能得善终。妹妹所托非人,不过过了三年舒心日子,江珩就把新人领进了家门。接下来下崽般一个接着一个连生了三个庶子庶女,妹妹却只守着一个巳巳,逐渐枯萎下去,走到了末路。
这一身的福气,全用来成全了一个负心汉,明夫人虽愤愤难平,终究各自都有了家业,管不了别人门头里的事。如今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有她说话的余地了,她替云畔擦了眼泪,极力安抚着:“好孩子,你心里有姨母,投奔了姨母来,姨母自然替你做主。我们公爵府邸,多少闲人都养得,难道还养不得一个至亲骨肉?你就安心在姨母家里住下,等你姨父回来,我们合计了法子,再好好惩治江珩和那贼婆。”
云畔却还是有些生怯,犹豫着说:“我知道姨母疼我,只是我这一来,怕给姨母添麻烦。倘或姨母为难,那就是巳巳的过错……”
可话没说完,就被明夫人拦住了。她心疼地拥了拥她,视线在那玲珑的脸盘上流连再三,温声说:“你自小就懂事,你阿娘和我说过,正因为有你,才让她活着的年月有了些安慰。你阿娘只得你一个,她这一走,留你在侯府受了无边的苦,早知这样,我上年就该把你接到公爵府来才对。横竖你爹爹唯恐打发不得你,必定也不会拦着,我这会儿还怪自己呢,要是决断些,也不至于让你小小年纪,经受那些污糟事。”
见云畔又流泪,掖着手绢复替她擦了擦,“好了好了,不哭了……到了姨母身边,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我料着侯府上已经成了他们的天下,你一个人在里头孤苦伶仃的,也不是长久的方儿。还是在这里,家里头有你表兄表姐,他们都会善待你。”说着又换了笑脸,转头吩咐女使,“去瞧瞧娘子在忙什么,请她过来见表妹。还有大哥,也该下职了,打发小厮在门上候着,到了家就传到园子里来。”
女使道是,退到门外传话去了。
云畔因和那些表兄表姐不相熟,其实心里也觉得没底,担心性情合不到一处,受人嫌弃。
明夫人看出她的不自在,笑着说:“别愁,他们好相处,你见了就知道了。姨母膝下有两个,你表姐梅芬是小的,上头还有你表哥向序,如今在国子监任主簿。再者,别院里另有两个妾室生的,没什么要紧的,你要是见了,不必搭理他们就是了。”
这里正说着话,外面廊下有人通传,说小娘子来了。
云畔忙站起来相迎,见一个穿着玉色窄袖短衣,下穿缣缃旋裙的女孩子从门上进来,个头和自己差不多,只是腼腆了些,见了生人眼神有些闪躲,抿唇笑一笑,唇角有两个细细浅浅的梨涡。
明夫人招了招手,“梅儿过来,你不是念着姨母家的妹妹吗,这会儿人来了,你可要尽地主之谊,看顾着妹妹。”
梅芬赧然到了面前,红着脸瞧了瞧云畔。云畔向她行礼,叫了声“阿姐”,她忙还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回来了,可要多住两日呀。”
第8章 哥哥。
只这一句,就有家常的亲厚,云畔知道,这位梅表姐是喜欢她的。
似乎母家这头,远比父亲那头的亲戚更贴心,江家也有两位姑母,但那两位姑母所嫁的人并不是什么有头脸的高官,平时只有大事上往来,每每进了侯府,临走大包小包装满车,见了侄女也并不热络,不过寻常亲戚那样闲话两句,因此云畔并不待见她们。
梅芬呢,云畔早前听姨母对阿娘说起过,因小时候落水险些溺死,后来救上来就一直胆小,这些年也不爱结交朋友,性子又老实,照着姨母的话说,“通没有我的半点决断。”
保护得太好的大家闺秀,人生都是顺顺当当的,就算单纯怯懦些,也都是可以包涵的。
明夫人牵着云畔和梅芬,将两只手叠到一块儿,“果真巳巳该早些来才好,你来了,你阿姐有了伴,姊妹两个在一处研习琴棋书画,往后闺中岁月也不觉得无趣。”
梅芬对云畔充满好奇,她仔细打量她,觉得这妹妹的眼睛里有坚定的光,黝黑的瞳仁那么明亮那么好看。自己有时候胆子太小,不敢坦荡地看人,这妹妹却和她不一样,自己没有的勇气她有,她来了,自己倒像捡回了半个胆子。
摩挲摩挲她的手,妹妹的手细而柔软,她也放心了,“巳巳在家没有受太多苦。”
明夫人笑起来,“无论如何总是公侯家的嫡女,那小娘不敢明刀明枪地为难。”
梅芬是个很善性的人,和云畔略略熟络了些,便体贴地叮嘱她:“到了这里,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妹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只管和我说,千万别拘谨。”
云畔宽了怀,拉着梅芬的手说:“我来这一遭,恐怕要给阿姐添麻烦了。”
梅芬含笑说哪里,“你来了,我才高兴呢。家里女使仆妇多的是,你一个人,能添多少麻烦?”一面请她母亲的示下,“阿娘,我想让巳巳住得离我的院子近些。”
明夫人说成啊,“一捧雪离你的滋兰苑最近,就安排你妹妹住那里吧,你要过去瞧她也方便。”
梅芬没有一母的姊妹,云畔和雪畔、雨畔也不亲,两个人可说都是孤寂着长到这么大,忽然来了母族的表姐妹,赛过至亲手足一样。
明夫人看她们相处甚欢,心里自然高兴,体谅云畔赶了一夜的路才到上京,便命仆妇去把一捧雪仔细收拾出来,复叮嘱云畔:“让你阿姐带你去认院子,好好进些东西,歇一歇。等歇足了,我再给你指派些下人,让她们跟着你带来的女使一道伺候你。你姨丈和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午间是指望不上了,等夜里吧,家里人一处吃个饭,你也好见一见你姨丈。”
云畔道是,眼下人是安顿了,却又开始担心身后那些琐碎,“我爹爹那里……”
明夫人安抚式地在她手上压了压,“你不必过问,等我和你姨丈商议了,自有我们的道理。”
云畔轻舒了口气,自上年阿娘过世后,自己总觉得无依无靠,如今到了这里,终于不再孤身一人了。
梅芬拽着她的衣袖说:“巳巳,咱们走吧。”
云畔便向姨母肃了肃,带上檎丹跟着梅芬去了。
明夫人望着她们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身边的姚嬷嬷奉上茶来,一面打着扇子,一面道:“夫人总忧心小娘子,怕她跟着那糊涂父亲受委屈,这下子好了,留在身边也就放心了。”
“可不是。”明夫人忽然迸出了两眼的泪,“我看见她,就想起月引。阿娘过世前还嘱咐我帮衬她,没想到她年轻轻的,没见着自己的女儿出门,就没了。巳巳可怜见的,除了我这姨母,还有谁能倚仗。幽州遭了那么大的灾,听说房舍倒了千千万,永安侯府倒还在,结果自己竟无家可归了,昨儿颠簸一整夜才到上京……哪家的闺秀嫡女受过这样的苦!”
姚嬷嬷本是大长公主府陪嫁的嬷嬷,对当年的事一清二楚,因宽解道:“小娘子总算有您可投奔,比起那些求告无门的来,已然有福多了。”
明夫人掖了泪道:“孩子信得及我,我只管尽我所能罢了。回头她那里你亲自关照,别人总没有那么仔细。”
姚嬷嬷道是,这里刚说完话,外面廊子上婢女传话进来,说郎主回来了。
明夫人站起身到前院相迎,一驾马车已经停在门前。舒国公今天腰疾又犯了,边走边揉捏着,从大门外腾挪进来。
“去打热水来。”明夫人扭头吩咐站在边上听令的侍妾,自己上前搀了舒国公道,“先躺下拿热手巾敷一敷,过会儿再传饭。”
舒国公的腰伤是当年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站久了就生疼,连举步都有些艰难。好容易挪进内室趴在罗汉榻上,热手巾敷上腰才渐渐舒坦了些,合着眼睛道:“幽州地动,朝中正调遣赈灾的钱粮,忙得摸不着耳朵。官家知道我不能久立,特赐了座给我,我哪里敢坐,硬生生站了两个时辰。”
明夫人压着热手巾给他揉腰,唏嘘着:“朝中乱了套,家里也不得安生……”
舒国公听出异样,回了回头,“怎么了?”
明夫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啐那江珩,“女儿能在家里留多久,将来终要嫁人的。要是换了我,只这一两年了,疼还来不及,他倒好,纵容妾室作贱,他也配当爹!”
舒国公也觉得意外,“还有这样的事?那贼婆了不得,把侯府捏在手心里了?”
说起来就恼恨,当初江珩为了迎娶月引,赌咒发誓一辈子对她好,结果人进了门,他也妻贵夫荣了,转头就纳了柳氏。男人的嘴,终是信不得的啊,女儿再亲,哪里及那个替他暖被窝的人亲!
“我想着,这件事一定要替巳巳讨个公道,不能便宜了柳氏。”明夫人咬着槽牙道,“我过会儿就命人给江珩传话去,问问他究竟打算怎么处置。”
可舒国公却说不急,“你一传话,江珩知道了必定要来领人,到时候还拿巳巳和那小娘儿放在一个园子里,往后还有巳巳的活路吗?”
明夫人气道:“他还有脸来要孩子?”
“那怎么,人家是至亲的父女,你还能强留不成?”
这么一说,明夫人彻底灰了心,腰也不揉了,坐在一旁只顾喘气,“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孩子我是不愿意让她回去了,将来纵使要出嫁,也叫她爹爹拿丰厚的嫁妆来,从咱们公府出阁。”
舒国公眼见享受无望,挣扎着坐了起来,“依我的意思,干脆不要声张,就让那侍妾把戏唱下去,到时候我再亲自找江珩,看看他们怎么收场。江珩要是没个说法,让他就当女儿没了,后头的事,一样也轮不着他过问。”
明夫人听丈夫这么说,总算吃了定心丸,冷静下来细思量,确实应该这么办。不让他们办丧事发送,回过头来反咬一口,说巳巳自己舍家乱跑,倒有嘴说不清了。
既然如此,就看侯府有什么动静吧,要是江珩能发现死了的不是嫡女,那这爹当得还有点人味儿。倘或柳氏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了,糊涂汉子不配为人父,巳巳自此就踏踏实实留在公爵府,全当自己多了个女儿。
反正至亲不嫌多,明夫人是很欢喜的,下半晌开始筹备夜宴,中途还去一捧雪看了看。
她去的时候,两个姑娘一屋里歇觉呢,她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停留了片刻,才轻轻从里间退了出来。
“娘子歇在这里,没说什么?”她问门外侍立的女使。
梅芬自打小时候受惊,养成了个坏毛病,认屋子认床,从来不愿意在她院子以外的任何地方睡觉。这也愁坏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眼看她年纪越来越大,订过的亲总有要完婚的一天。人家也是极显赫的公侯,虽然不忙催,但你总不能留女儿一辈子。
女使屈了屈膝,说回夫人,“娘子是自己愿意留下的,先前不大安稳,总睡不着,云娘子陪着说了半晌话,渐渐里头就没动静了。”
明夫人听了倒也安慰,巳巳一来,似乎一切有了转机似的。梅芬有她陪伴不孤僻了,兴许时候一长,那怕人的毛病也就好了。因又吩咐一声,让好好伺候着,等时候到了再打发人来请她们用饭。
日头一点一点斜过去,照在了东边的院墙上。
檐下竹帘被风扣得沙沙作响,栏杆罩两侧的轻幔吹气般鼓胀起来,两只鹂鸟停在海棠树上热聊,聊得过于痛快了,吵醒了绣房里睡觉的姑娘。
云畔朦朦睁开眼,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有一瞬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方。待醒了醒神,转头看见躺在美人榻上的梅芬,才记起自己到了姨母家里。
梅芬想是早就醒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静静躺在榻上,两眼直直看着屋顶。眼梢瞥见云畔撑起身,才转过脸笑了笑,“你醒了?”
云畔嗯了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昨晚赶了一夜的路,我实在太困了。”
梅芬说不要紧,“到了家,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且你睡得也不长,我本以为你会睡到太阳落山呢。”
终是在别人家,哪里好那么放肆地睡下去。她坐起来找鞋,檎丹从外面进来,跪在脚踏上替她穿上,云畔低头看看她的脸,“你有没有眯瞪一会子?”
檎丹笑道:“小娘子们睡下,我就歪在外间的画案上了。这一觉睡得很好,足有一个多时辰呢。”
梅芬的女使也来伺候她下床,她挪过来,和云畔坐在一处抿头,轻声细语说:“时候差不多了,咱们收拾收拾,上前头花厅去,爹爹和哥哥应当都回来了。”
云畔道好,等檎丹替她绾了发髻,伺候更衣的女使呈了几套衣裳进来,说都是夫人替娘子预备的,娘子瞧瞧,今儿点哪一套。
云畔还是喜欢素净些的颜色,挑了身松霜绿的对襟半臂,拿檀色的绣带束上,梅芬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好标志模样。”惹得云畔红了脸。
梅芬知道她不好意思,又是头一回正经见姨丈和表哥,便携了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往前面花厅里去。
公爵府,比永安侯府更气派,毕竟爵位高低不同,居所的等级也不同。单说那木廊,前后贯通,连得好长好长,随近的院墙上花窗繁复,走一步便是一个样式,透过镂空的孔洞,能看见隔墙的景致。
梅芬在自己家里还是很自在的,见云畔张望,便道:“那头是小花园,有几个院子,是姨娘并两个庶弟妹居住的,等明天闲了,我带你过去逛逛。”
云畔“嗳”了声,牵着梅芬的衣袖往前,走了一程,忽然听见梅芬叫了声“哥哥”。
云畔站住脚望过去,月洞门前站着一个穿雨过天青襕袍的青年,身量很高,人也清俊。听见梅芬招呼转过头来,一碧如洗的衣衫称出白静的脸庞和一双温和的眼眸,那形容,像嫩柳落进潋滟水波里,有种瓦解春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