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这时候斟酌着开口:“这回儿倒是凤霞宫那边的事了,这皇后娘娘不是找了个人接替了张忠的位置,还是张忠的干儿子,奴才私底下也认识这人,不算太干净,果不其然,这宫里几桩命案也都跟这人有关,其中还包括长夜宫的守夜宫女青儿,就被人发现死在那人的屋子里。”
王述不敢说人名,怕又犯了宋缨的忌讳。
“这也事关长夜宫,殿下要不要亲自审审,或者直接由奴才处置了?”
“你说的是皇后身边那个张素如?”宋缨想起来,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而且自己好像还见过。
长夜宫有宫女失踪的消息她也知道,也派人去查了,却也没有特意过问,还不知道情况,没想到王述动作那么快。
不过能够从凤霞宫那边拿人,也算是王述的本事。
“正是,殿下知道他?”
“把人交给孤吧,其余的你便不用管了。”
“是。”王述低眉道,见宋缨疲乏了,他想着告退,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奴才知道殿下喜欢吃荔枝,这内务府的冰库里还冻着几筐,若不然等殿下大婚的时候再拿出来,也图个喜庆?”
“你自己看着办吧。”宋缨全然无了兴致。
王述这句话是为了试探,眼下得到了答案,终于心满意足的出了长夜宫。
既然宋缨没有否认,也就代表她和陈氏的婚约照旧,陈家公子依旧会入主东宫,若无意外,宋缨登基后他也会登上后位。
凤霞宫那一出周成帝命人封锁了消息,可王述却还是能打听到一星半点。
他倒是开始好奇,陈皇后会不会一气之下为陈越另定一门婚事,和宋缨彻底撕破脸。
不过也就陈皇后把姿色尚可的侄儿当个宝贝,一个傻子,能懂得这宫里的门道吗,一不小心被卖了也不知道。
王述眼下最关心的便是长乐到底为何触怒了宋缨。
第36章
王述回去后派人……
王述回去后派人将张素如押送到了长夜宫,还将他杀害青儿的证据也一并送来了,其实他也知道从陈皇后手底下拿人并不容易,只是这张素如做的孽太多了,若是不处置恐犯了众怒,周成帝那边又给陈皇后下了禁足令,她心烦意乱着自己的事,也就放弃了张素如。
毕竟只是一个才用没多久的奴才,没了就没了,就像张忠一样,没了之后自然也会有人顶上,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人。
这人进了长夜宫,但是宋缨却没有立即审讯和处决,反而是将其关了起来,命人严加看管,张素如那日本来就硬挨了宋缨一脚,之后还没来得及看伤就被王述带走了,在内务府这几日都在不停的咳血,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样拖下去只是时间问题,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皇太女和陈家公子的婚期将至,宫里也都准备起来了,礼部那边也又开始筹备,毕竟这可是一件大事,周成帝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如今上朝听政的次数屈指可数,指不定哪日皇太女就登基了,陈家公子也就成了皇夫,虽是个傻子,也得认真讨好,尽心尽力将婚礼办好。
长夜宫先是挂好了红绸,还有几个喜庆的大红色灯笼,宫里人都面带微笑,尚衣局这次及时将赶制好的婚服送到了长夜宫,上次宋缨说不必赶制陈家公子的,眼看着这婚事即将成真,幸好尚衣局先前留了个心眼儿,这次能及时赶出来新郎的礼服。
周成帝禁足了陈皇后,意为让她反思,陈皇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肚子里憋了一肚子里的气,心想和宋缨来个鱼死网破算了,这样的儿媳陈家不要也罢,大不了扶持别家,这时候陈家来了信,说是让她这段时日安分一些,免得宋缨反悔让婚事出了差错。
这门婚事是陈皇后一手促成,眼下她不想要了,可是陈家却还不想放弃,毕竟只要陈越一日得宋缨的欢心,陈家就不会有危险,就算陈皇后犯了什么错,也会看在陈越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原先陈越的母亲王氏十分不愿意这门婚事,眼下也不得不接受,毕竟覆巢之下,陈家不能倒,这也是陈家族老们做出的决定,一开始是陈皇后自己有野心,陈家也不得不跟随脚步,如今倒是有些适得其反,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周成帝会发怒。
无论如何,陈越都要成为宋缨的枕边人,就算是一个傻子,也得为陈家有所助力。
尚衣局的人将婚服送到了凤霞宫,到了陈越的手上,这件婚服虽然不如宋缨那件用时长,但是却也是集结了好几位顶尖绣娘连夜赶制,用的都是双面绣,外面的图案就算翻到里面也能看到。
陈越也忍不住惊叹婚服的别出心裁,他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因为阿娘说红色太艳丽,不适合男子,特别是像他这般长相的,穿起来会显得女气,但是他试穿了这件衣服,尚衣局的人更是为他好好打扮了一番,若是他不开口说话,俨然是世家贵公子里最为出众,最丰神俊朗的那个。
陈越的相貌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可惜是个傻子,但是秀色可餐,女子也爱极了长相好看的男子,而且皇太女并不嫌弃他,他这副皮囊未尝不能得到宠爱。
陈越那日求情的样子像极了已经恢复正常,当回到凤霞宫之后,陈皇后立马叫了太医来为陈越把脉,得出的还是脑中淤血未除,仍旧痴傻的结果,这让陈皇后大失所望,陈越也被她吓得不敢说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姑母一定要和宋缨不对付,明明宋缨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却招来皇后姑母的厌恶,就像他一样,明明就活在世上,却好像是最大的错误,人人都盼望他恢复,不希望他再继续痴傻,但是陈越却不觉得自己痴傻。
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也没有烦恼,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想去争什么权势,也不想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其实就想和能够经常和宋缨聊聊天,能够看看她就好,最好再看一看她穿紫色衣服的样子就更好了。
“越公子的相貌真是一顶一的,若是皇太女见到了,定然会十分欢喜,特别是这身红,更衬得您好看千倍百倍。”尚衣局的人惯会夸人,这一席话也逗笑了陈越。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的确是比平常要好看那么几分,他摸着自己的脸,不确定道:“她真的会喜欢吗?”
宋缨对于这门婚事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要了陈越能让陈皇后消停一些,她何乐而不为,只是这些时日宫里好像热闹过头了,她竟感觉不到半分,也无半分成亲的喜悦,连正在看的书也觉得没了滋味,精神也蔫蔫的。
她的咳嗽一直断断续续,意眠不放心,终于软磨硬泡让宋缨请了太医来看,说是拖的时日太长了,落了些病根,得好好调养,因此宋缨这些时日都在喝药,身上都染了些药味。
意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想着一定是那个叫长乐的小太监害皇太女成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妖术,意眠得知他如今已是宝华殿的掌事太监后,更是心惊不已,觉得他一定是也迷惑了太妃,她非要去戳穿这人的真面目,押着他到皇太女跟前谢罪。
意眠气冲冲的要跑去宝华殿找人算账,就在殿门前将人拦下了。
长乐如今换上了四品红衣太监服,手里也多了一把拂尘,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他走在路上也有不少宫女搭话,只是他不懂得拒绝,便只能硬着头皮聊下去,这在意眠看来就是招蜂引蝶,是不规矩的太监。
长乐原先是不识得意眠的,但是宫里人闲话,说皇太女身边有个厉害的贴身宫女,名唤意眠,跟随皇太女多年,他便有几分猜测的唤道:“意眠姑娘。”
意眠冷哼一声,“你如今倒是发达了,成了掌事太监,这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也是罕见。”
海棠也是时常和长乐搭话的宫女,她见意眠如此说长乐,立刻便不满了,“意眠姑娘,就算你是长夜宫的人,说话也不用那么难听吧,什么叫忘恩负义,长乐他不是这样的人?”
意眠看了一眼海棠,“我跟他说话,干你何事?你又是什么人?不会是他的老相好吧?跟一个太监做对食,还真是不知羞!”
这话把海棠说得哭着跑开了。
长乐也忍不住皱眉,“意眠姑娘,我跟海棠并没有关系,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是为了皇太女的事情而来,大可不必,我如今是宝华殿的人,也从来不是长夜宫的人,皇太女对我的确有恩,只是我...”
意眠冷笑一声,“没有关系你出言为她说话?没有关系你这般护着她?不要以为我是瞎子,若不是你忘恩负义,殿下又怎会伤心生气病成那样,又怎会现在咳嗽不止,都是你这个小骗子迷惑了殿下!”
意眠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凭什么她的殿下那么好一个人,却要受这样的苦,就连三梁每日守夜,也都能听到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而且就算是差点咳出血,殿下也不吭一声,对待忘恩负义的人也那么轻轻放下,如此仁慈有什么用。
长乐听到这话,眼底闪过惊讶,他只是听闻皇太近日身子有些不适,难道这些跟他有关?难道她的病其实并不轻。
可是...
长乐紧紧握着拳头,执着的咬牙道,“可是皇太女不日便要成亲了,自有夫君照顾,找我又有什么用?”
“你这狗东西还好意思说!合着你还庆贺我们殿下跟一个傻子成亲不成,我呸。”意眠一把扯住长乐的衣襟,“走,你跟我回长夜宫,向殿下请罪。”
“我不去。”长乐拒绝道。
意眠想要把他拖走,却发现长乐的力气很大,她硬是挪动不了他半分,最后只能放弃。
她瞪着长乐,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叫人,也叫你尝尝在雪地里受冻的滋味!”
长乐看着意眠远去的身影,原本应该放松的身体此刻却又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满宫张灯结彩,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就连长夜宫的人手腕上也都绑上了红带子,他又何尝不知道。
就算是一个傻子,也比他一个太监要好。
他想起意眠方才的话,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为何要为他说话,为何要护着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可怜吗,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猜不出,也看不透。
他倒宁愿她自己来,手里拿着刀,向他来讨债。
海棠又跑了回来,她的眼角红了,吸了吸鼻子问长乐,“她走了?”
“走了。”
“这哪里是皇太女的贴身宫女,就是个泼妇,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瞧着她如此激动,难不成你始乱终弃了?”海棠好奇道。
“我一个太监能做什么。”长乐自嘲道。
“太监又怎么了,太监也是人,而且你的样子生得很好看,宝华殿有不知道多少宫女都偷偷瞧过你呢,你难道真的不想找一个知心人吗?难不成你有心上人了?”
长乐看着海棠,神色认真道:“我的确有心上人。”
他的下一句是。
“只是她并不喜欢我,大概或许只是觉得我可怜。”
第37章
意眠红着眼……
意眠红着眼睛回了长夜宫,被三梁正好瞧到,便拉住她询问出了什么事。
意眠对三梁没个好气,甩开了他的手,“还不是因为一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殿下好心救他,他眼巴巴的跟着太妃走了,却害得殿下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这都快大婚了,殿下的咳嗽也不见好。”
三梁一直在外面守夜,自然知道宋缨的咳嗽一直断断续续的,而且吃了好几日的药,整个人都快成了药罐子,不光没了精神气,而且对身子也不好。
听意眠一说,他就知道她口里的狗东西是哪个人了,他也早就觉得那人有不妥,想要先下手为强铲除隐患,但是却被周成帝拦下了,说让宋缨自己解决。
“既如此,不如直接杀了。”三梁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杀人对于他来说是再寻常的事情,而且他早就想杀那人了。
意眠却吓了一跳,拧着眉道:“杀什么杀,你是不是整日就只想着杀人,难道只有杀人这一个解决法子吗,就算杀了他也不能宽殿下的心,没一点子用。”
三梁语塞,他所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杀人了,不过意眠说得对,他也看得出来宋缨有心结,但是却不认为她只是因为下面的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而变成这副样子了。
那日她好似提起了自己的生母,她的心结是不是跟生母有关?
三梁在拨丝抽茧的思索,可是意眠是个急性子,一把推开他进了屋子,也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他这般高大的男子就差点被一个小丫头推倒在地上。
宋缨在屋子里看书,却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意眠的嘴巴一直响个不停,而且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像是出了什么事。
她听到推门的声音,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果然看到了意眠红彤彤的双眼。
“殿下。”意眠委屈道。
“出了何事?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快过来让孤看看。”宋缨温声道。
听到她这样说,意眠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留下来了,她扑到宋缨的怀里,抽泣道:“殿下,奴婢去宝华殿寻那个家伙,结果他却说殿下的事情不干他事,奴婢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明明是殿下救了他,他连一句谢都没有,真是薄情寡义。”
宋缨想要伸手去帮意眠顺顺气,可是听到她这句话后,手却顿了顿,肺腑里也忽然像是有了气,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意眠立马不哭了,她忙站起来,心疼的看着宋缨,“殿下,可还要紧吗?要不要去寻太医再瞧瞧,您这都咳嗽好几日了,总不能一直拖到大婚那日,对您的身子也不好。”
“不是一直在吃太医开的药吗,没什么大碍,死不了。”宋缨以拳抵唇,又咳了几声才歇下来,她看着意眠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拉着她的手好声安慰:“不必太过担心,孤也不是因为别人才变成这样的,只是天寒地冻,着凉了几分没甚关系,会慢慢好的,也不会影响大婚。”
“奴婢就是气不过,想要找人去教训他几顿,再把人带到殿下面前谢罪。”意眠愤愤道。
宋缨抚着意眠的发,“他何罪之有呢?意眠,人总要为自己考虑,而且大婚将近,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你操心,难不成你还能挤出功夫去操心其他?”
“殿下说的是,真是便宜小人了,奴婢近来又学了蔻丹的新样式,殿下要不要试试,殿下都好几日没有涂喜爱的蔻丹了。”
瞧着意眠跃跃欲试的模样,宋缨点了点头。
她最钟爱大红色的蔻丹,也能衬得鲜艳一些,只是病中气色敲碎,便也没有什么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