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渡没说话,纪枫今天生日,他今天不想加班,所以尽可能地想早点做完。
这批镯子是和田玉,微透的烟白色,青海料,基本都有水纹。
林思渡大致看了一遍,伸手从中间挑出了几只混进去的便宜金丝玉。一看就知道是无良商家想以次充好,想浑水摸鱼,用替代品拿到真证书。
他依次给镯子编号、拿仪器测点射,周围埋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下去,又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其他人好像是去吃午饭了。
到下午时,林思渡桌上的镯子已经所剩无几,都被他贴好标签,整整齐齐地放进了首饰盒里。
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太久,他有点头晕,抬头的时候觉得灯光有点晃眼,目光在半空中眩晕了一下,刚好看见检验室的透明玻璃外,黄教授在带人参观——
是他上午撞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是单眼皮,似乎在说些什么,嘴角挂着点松散随意的笑,黑色衬衫的领口敞着,袖口卷到了手肘处,露出手臂上线条结实的肌肉。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不经意地撇过来,居高临下地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似乎是认出了他,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点。
这玻璃是双面可视的,林思渡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垂下眼帘。
无名指的指骨有些发疼,上面有一块很小的擦伤,应该是上午撞上男人时不小心蹭到的。
“这是我们新员工。”玻璃窗外,黄教授见顾淮一直盯着林思渡看,介绍了几句,“他很有鉴定的天赋,圈口、尺寸、重量这些别人需要用卡尺天平等辅助工具完成测量的数据,他只需要看一眼,再用手指一搭,就能大致感受出来,只有极少数不确定的,才会用测量工具,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是吗?”顾淮说。
他们说这话时,主管刚好进来巡视,一眼扫过几人的工作台。
其他人的桌上还堆着一大半,只有林思渡面前干干净净,所剩不多。
“你认真看了吗?”主管很怀疑,“我都没见你用卡尺,万一商家标的圈口不对怎么办,这证书出来后上面签的可是你和机构的名字。”
“看了。”林思渡说,“错了的我会标。”
主管不相信,斥责了几句,拿了尺子卡了一只林思渡重新标过尺寸的手镯,数据竟然和林思渡写的一模一样。
“耐心点,你刚毕业还没什么经验,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主管有点下不来台,板着脸说。
刚进这行的新人,能有多厉害,主管根本就不相信,只觉得林思渡是想表现自己。
林思渡其实不太舒服,主管说什么他没太听清,他没吃午饭,刚才抬头太快,他有点头晕。
检验室的门被推开了,门边出现了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象征性地在门上扣了两下,也没管有没有人答应,朝着林思渡的方向自顾自地走进来。
主管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连忙抽出旁边的凳子:“小顾总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顾淮没回答他,长腿勾了下凳子,在林思渡身边坐下。
林思渡闻到了一点很淡的皮革味道,接着,一只红线系着的平安扣被人用手指勾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看。”男人说。
林思渡没什么反应,主管急了,怕他怠慢:“这位是小顾总,顾淮,他玩珠宝鉴赏,跟咱们这行有不小的交集。”
“他是新来的,还在学,可能没什么经验,看不准。”主管诚惶诚恐,“要不我给您看吧。”
林思渡也是这么想的,他想赶紧出去倒水把药吃了,并不想和顾淮打交道。
“你忙你的。”顾淮牢牢地盯着林思渡,“我要他来看。”
顾淮看人的目光很直白,毫不掩饰,甚至有点粗暴地在打量,林思渡无言,只好低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未拆封的白手套换上,示意顾淮把东西放在托盘上。
顾淮随手把平安扣丢过去的时候,低头看了眼林思渡的手,腕骨和手指都很细,手套就显得空和碍眼。
林思渡伸手调高了灯光,从顾淮的角度看过去,他扇形的睫毛洒下了一片薄薄的阴影。
杏眼和薄唇,是笑起来会很甜的长相,但林思渡明摆着不爱笑,气质清淡得像一幅安静的水墨画,他伸手举着平安扣端详,系着平安扣的红绳搭在他手腕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
“不是假的。”他简短地说。
“别的呢?”顾淮问,“再多说说。”
“翡翠,高冰,直径34.2mm,种老,无棉杂,估价中万。”林思渡说,“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对方意味不明地说。
“不过这里。”林思渡说,“有个很小的矿点,小瑕疵。”
“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林思渡单手拿着平安扣,打灯打算要顾淮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的椅子靠了过来,从他手上接过平安扣。
隔着层手套,对方的手撞上了他指骨被蹭伤的地方,林思渡拿着三色灯的手微微停顿。
顾淮看见了,晶莹剔透的翡翠边上,有很小的棕色矿点。
不像是瑕疵,倒像是泪痣。
下班的时间要到了,林思渡摘了手套,示意顾淮拿走东西,顾淮却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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