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打着样过,就容易无病呻吟。谈绪脾气好,事事顺着她,哄着她,这让方旖旎更是一口闷气堵得慌。
这口气最终发泄在了陈伯宗身上。
那回她跟他吃饭,陈伯宗中途上厕所许久没有回来,方旖旎耐不住去找他。结果看到陈伯宗和一女人谈笑甚欢,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方旖旎想起了西娅。
方旖旎气得想掉头就走,陈伯宗淡扫来一眼,她定住了。跟自己生着闷气立在转角口,像只不懂为什么会被抛弃的可怜小狗。陈伯宗又跟那女人说了几句,才面不改色地走过来解释说是老朋友。
方旖旎质问他是不是有新的人了。陈伯宗反问她上个月跟谁在蹦迪。方旖旎嚣张的气焰瞬间熄了,但是心里窝的火燃得更旺了——就是因为方旖旎发现现在她没有过剩的欲望和好奇心去接触新的人了,那个一起蹦迪喝酒的男人她连名字都没记。而陈伯宗却可以,他有骑驴找马的本事,也有骑驴找马的兴致。凭什么?凭什么她定了性,而他却不满足?凭什么她不是他的唯一需求?她还不够好吗?她当狗当的还不够称职吗?
方旖旎和陈伯宗冷战了。
两人不住一起,办公也不在同一楼层,方旖旎有心避开,居然有两个多月没见。在年会上乍一眼瞥见陈伯宗,方旖旎脸上居然烘出了红晕——他穿得格外正式,西装笔挺,眉目疏冷,有员工和领导频频跟他打招呼,他也未笑分毫。这让她想起了他玩游戏时的样子,也是这般衣冠从容、不蔓不枝。
心思一动,方旖旎在桌底发消息问陈伯宗:今年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算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了。
陈伯宗的视线远远地掠过来,隔着人群,竟然精准无比。方旖旎回望过去,陈伯宗冲她招招手,方旖旎冲他摇摇头。
过了会儿,他问:想要什么?
方旖旎回:什么都可以吗?
好半天都没等来回复,方旖旎有些意兴阑珊,说不上什么滋味。再抬头时,陈伯宗也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方旖旎心不在焉地和同事们干杯畅饮,等开展抽奖环节时,宴会厅内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吆喝声。
方旖旎懒懒地抬头,竟然是陈伯宗抽奖吗?不比之前在总公司,他现在的位置完全没必要自降身份做这些事。果然,他只是坐去了临近司仪台的主桌。
她垂下眼,耳边是同事们的窃窃私语:“Tom怎么越来越帅了。”“我也觉得,跟了个好老板就是幸福,待遇比总公司好多了。”“是啊,开始还以为Tom是被贬过来的,现在看来完全是在总公司韬光养晦嘛。”“他看过来了,救命!不会是在看我吧?”“别自恋好吧,也不看看我们桌有谁在……”
谈话到这句后渐渐小了,方旖旎觉得窘迫,放下酒杯出去了。提着裙摆迈下楼时,一步一步感到了寒意,似踩在漩涡的风里。
她忘穿外套了。
方旖旎正踌躇着要不要折回去拿,脊背倏尔一暖,侧过头看去,是个陌生男人,正冲她微笑。方旖旎面无表情地要把衣服脱下来,男人忙道:“无意冒犯,小姐大可不用紧张。”
方旖旎依旧把西服外套脱下来还给他,淡淡道谢。说话间,她往斜上方瞥了眼,收回视线后嘴角带了笑,她对男人解释:“我不出去,下来醒醒酒。”
这忽而的一笑,明眸皓齿,让男人心尖发痒,差点儿大了舌头,他用接过外套的动作掩饰自己。
“抱歉,是我唐突了。”
方旖旎继续往下走,闲说着:“听你口音是西京人,怎么说话这么……”
“装?”男人挑眉。
这回方旖旎对他真笑了:“是啊。”
男人也舒展一笑:“一块下去走走?”
“好啊。”方旖旎点点头。
两人在一楼大厅的观赏区漫走,男人递了名片介绍自己,方旖旎接过一看,原来是公关公司的,怪不得这么健谈。
她时不时点点头,很少应和什么。
一颗心还在楼上,冻伤畏寒般迟迟不肯下来。
男人问:“方便问问你是哪里人吗?”
“嘉月。”
“好地方!国庆刚去玩过,记得那天晚上和朋友去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酒吧的墙上爬着藤,外头下着雨,里头放着崔健的歌,刹那间体会到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意境。”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方旖旎默念了一遍,稍有怔忪,她回过神来匆匆跟他告辞。
男人来不及留她的号码,望着她提着裙摆拾级而上的身影,香槟色的礼服宛如她第二张脸,绚烂夺目地把他眼睛都灼痛了。他望了好久,胸口久久地怅然若失,似金色藤蔓蜿蜒了他的心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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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宗依旧坐在位置上,好像前面她无意间睨到的他是错觉。
抽奖后增设了个共舞的环节,灯光暗下来,俊男美女们蠢蠢欲动,已经有不少人站起来把椅子塞进桌肚里了,方旖旎没动,她喝着酒散散游目。
玩尽兴的员工叁叁两两地离场,人渐渐就稀落了,方旖旎和陈伯宗在灯光里蓦然相视,他的眼神在晦涩间摇曳。
想来她是醉了。
又忆起他们第一次,也是因为她醉了。
方旖旎低头查手机,他还是没有回她,她呼了一口气,抬头冲他招招手。陈伯宗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慢慢走来。
方旖旎胜利地笑了。
陈伯宗拉开她旁边的座椅坐了下来,并不看她,漫不经心开口:“这样就高兴了?”
而方旖旎全身心地凝视他说:“是啊。”
陈伯宗唇角牵了个弧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小盒子,顺势侧过身面向她。
方旖旎吓了一跳,心脏噗噗乱跳:“你干嘛?”
“今年的礼物。”并没打开,仅是一个给予的动作。
方旖旎把酒杯放下,笑脸又平平:“这个我可能要不起。”
“看看吧。”
方旖旎完全是本能地接过,打开,在看到一颗指甲大的粉钻后失望更多——她在期待什么。方旖旎木着:“好漂亮。”
“喜欢就收着吧。”
一颗裸钻,既可以打造成戒指,又可以是项链、手链,陈伯宗好聪明啊,他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哪里赢了,她输得一塌糊涂。
方旖旎合上盒子,塞进他的西服口袋,冲他媚眼含羞,很假的笑,她说:“就是喜欢,才不敢收。”
陈伯宗蹙眉:“做条项链给你?”
方旖旎皱眉,撇嘴:“狗才拴链子。”
话落,气氛陡然一冷。
陈伯宗缓缓站了起来,明明是要离开的冷漠,却站在了她跟前。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后面偷窥的人的视线。
方旖旎仰头嘲讽地冲他笑。笑得太丑,陈伯宗伸手盖住她的脸往边上一甩,方旖旎歪了头,不想转回来。
陈伯宗俯下身在她脖子的动脉处轻轻道:“你不就是我的狗吗。”
方旖旎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回过神来时陈伯宗已经走了,视野里几个同事用八卦甚至磕到了的眼神对着她窃笑。估计以他们的视角,陈伯宗最后的羞辱仿佛甜蜜吻别,真是荒唐,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看到的和想看到的,从而忽略一个简单的道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知道之后公司里会怎么传?
方旖旎在心里咒骂陈伯宗,以至于当她看到陈伯宗站在她车前等她时,她把手里的车钥匙往前一扔,恶狠狠道:“别烦我!”完全是冲动行事,她扔完就后悔了。
陈伯宗随手召来门童让他们去找钥匙,却不过去牵她哄她,始终冷漠地看着她。因为他高她矮,离得近他眼皮低垂,这让他的目光似轻蔑,让她想起了当初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块抹布。
方旖旎忽然就鼻酸,她哽了下:“要不然我们还是分开吧。”
陈伯宗倦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这么一回,你说不累我听累了。”
方旖旎推他:“可我说的是真心话!”
余光里门童过来,陈伯宗攥住她的手腕,朝门童点头示意,门童忙上前把钥匙双手递给他。陈伯宗瞥了眼车门,门童机灵地开门,迎了他们进去。
车窗内递出几张纸钞,门童刚接过,车便开走了,承载驾驶员心情的车速。
方旖旎靠在窗上,还在情绪里:“你就不能放过我?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趁着我们的感情还有尊严可言,体面地分开不好吗?”
陈伯宗捏了下眉心,头一次道:“说说理由。”
方旖旎一顿:“我说了啊,我不开心。”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方旖旎思索着,从后头找了瓶水喝,看着矿泉水瓶发呆,她原来喜欢的牌子不是这款,是经过“喝我水和我睡”那次才渐渐换成了这个牌子。
她说:“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讨一些爱很丑陋,我不想继续这样。”
“就因为我不说爱你,你没安全感?”
“也许吧。”方旖旎闭了下眼,声音低下来,“你知道经过我爸那件事,我再也不想做傻子了。可你总让我猜忌,让我患得患失。我们注定不会走到最后,那么为何不干脆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糟之前断了呢?”
陈伯宗冷哧:“行。”
方旖旎被他消极的应对刺激地扬声:“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陈伯宗扫她一眼,目光凉透了,他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旖旎,你在怕什么?”
方旖旎用手臂粗鲁地擦了一下脸,好小声:“怕你讨厌我,怕你不爱我,怕你像我爸一样永远地离开我。”
陈伯宗微愣,他伸手过去抹了一把她的眼角:“别哭了,我不是你爸。”
方旖旎握住他的手腕,拿脸蹭他宽厚的手掌,闭上眼道:“能不能说你爱我。”
陈伯宗说了。
方旖旎捂了下胸口,得寸进尺:“能不能再说一遍,每天都说才好,从今天开始你要不说我也不说,只维持肉体关系好了。”
陈伯宗闻言把两手指伸进她嘴里捅了捅,堵她贪心的话。很快收回去,淡淡道:“别犯贱。”
方旖旎眼珠子一转:“你为什么在楼上偷看我和男人搭讪?”
“自家狗出去溜达,我不看着点,她找天线杆撒尿我这脸往哪搁。”
轻巧一句话,骂了两个人,抬了他一个,方旖旎瞪他:“我要给你报人际交流培训班,冲刺班!”
猖獗的后果是方旖旎被陈伯宗压在方向盘上上了一堂人体交流冲刺课,方旖旎下车时腿都在打圈,不说找天线杆撒尿,就是找天线杆都没精力了。更别提什么爱不爱的绮靡浓艳,伤春悲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