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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面对一条大蟒,虽然日久天长地相处,却摸不清那双冰冷眼眸下的心思,危机感刻在了本能,若是让她看见游澜京是怎样杀了顾兆如,只怕那恐怖的场景,真能让人做噩梦。
    “幸好公主没见着顾兆如是怎么死的,否则,不知会怎样怕我呢。”
    顾兆如死了?玉察一愣,这个人……不是嘴上念叨着什么大局吗?
    他若无其事地说:“见了那么多血,说不定公主会做很多噩梦,梦见微臣是个三头六臂,专吃人……不对,专掳掠公主的怪物。”
    “但是,这样也挺好的,不管微臣在梦里边儿多坏,公主白日见我,晚上梦我,也只准梦我一个人,这样一算,是不是相当于白天晚上,微臣都陪在你身边?”
    “又在胡说八道。”玉察不理他。
    他走的很稳,偶尔有路面偏陡的地方,玉察的身躯,难免会微微靠前,与他贴近,手臂也环紧了一分,可等到恢复如常,玉察又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挪开。
    短短的一段路,两人心底却暗暗的有这样的牵扯。
    雨丝有些溅得大了,游澜京递过来一把十二骨大油纸伞,让玉察撑着。
    “拿着呀,公主。”
    “你总不能叫微臣,一手背你,一手撑伞,若是将公主不慎跌在泥地里,微臣可是死罪难逃了。”游澜京说。
    玉察没法子,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撑伞,这只手一出来,另一只手,便不由自主地将游澜京的脖子,搂紧了一点,温热的气息,不断传递过来,叫人安心。
    他像一只仙鹤,虽然是臭名昭著的权臣,但身姿瞧上去脱俗极了。
    雨点,啪嗒啪嗒地坠在伞面,滚了几圈儿,最终沿着伞骨落下,形成了一圈雪白的雨幕,好像轻纱曼扬。
    在镜子一样的小雨洼中,倒影着两人重叠的身影,他踩过了许多这样大大小小的镜子,下脚很稳,没有叫雨水溅落在她的衣裙。
    听着雨声,玉察有些昏昏欲睡了,她本就是一只贪睡的小猫,今日受到过多的惊险,先是被灌了酒,再是被阿幼真扼住脖子,抵在墙上,狠狠咬了一口脖颈。
    后来,又见到了漫天飘零的血雨,方圆十里,仿佛腥臭的修罗炼狱,红色,炽热了眼眸,她握住竹篾的手,被划伤都浑然不觉。
    想到这里,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凉凉的,血已经凝固,结痂,稍一牵引,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下去,在他的肩头,她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游澜京的侧脸,生怕他听到。
    “公主,真的很怕我吗?”游澜京问。
    她沉默不语,怕,当然是怕的了,尤其,在望了一眼弩炮台上,他红月一样的眼眸,冷静面庞下,肆意的疯狂,她知道游澜京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她还是有些怕他。
    良久,雨声下,传来游澜京的一声轻笑。
    “公主若能一直怕我,就不敢离开我,这样,真好啊。”
    玉察心下有微微的恼羞,他倒是很会替自己找补,虽然如此,手上的油纸伞,却没有恍惚。
    她的身子僵直了好一会儿,终于受不住了,腰酸背疼的,倒比自己下来走路,还累,于是,玉察往前……稍稍靠了一靠。
    游澜京脊背一滞,万分的柔软,她软软的身子,好像整个靠了过来,沉沉的,贴自己很近,油纸伞伞外,极冷,可是两人相贴的地方,滚烫。
    就那么一块儿方寸之地,他不禁想,是否在这一刻,两个胸膛里的心,也靠得这样近呢?
    黑暗中,他牵起的嘴角,无人知晓。
    夜色晦暗,雨幕下,一个仙鹤般的青年,背着狼狈却清丽的少女,少女一手撑伞,一面将头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眼眸半明半昧,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长街寂寥,天地间,这一圈雪白雨纱笼罩的油纸伞下,圆形的一方宁静,
    她嗅到了游澜京衣领上,淡淡的甜味儿,于是,越发疑惑,忍不住开口。
    “首辅,你这身衣裳,是方才换过了吗?”
    “怎么了,公主不喜欢吗?”
    “不是,”玉察抬起头,用手指捏住了他的衣领,
    “我记得……你身上不是有很多血吗?”
    “正因如此,微臣刚刚换了一套衣裳。”他云淡风轻地说。
    “啊?”玉察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个人想做什么。
    “为什么?”
    “衣裳弄了许多血,气味也不好闻,于是啊,我就想着,换一身周整衣裳,我不喜欢别人的血,沾在公主衣裙上。”
    “再说,那一身血腥气冲鼻得很,若是惹公主呕吐了,那么按照公主这个记仇的小性子。以后每次见到我,岂不是都要想起这次呕吐?”
    “那可不是美好的记忆啊。”
    “首辅,你真考虑周到啊……”玉察无奈地叹了口气。
    游澜京认真道:“微臣只是想每次在公主面前时,总是洁净从容,就像李公子那样。”
    玉察忽然想起来,首辅总是喜欢穿红袍,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鲜少穿那样浓重的颜色,而是穿起雪袍来。
    白衣,不正是李游最常穿的颜色吗?
    “其实你不必这样,”玉察开口,“我今日的衣裳,也弄得很脏,你身上全是血,我身上全是泥土,我俩,谁也不用嫌弃谁。”
    “公主的衣裳,哪里有脏东西,公主可是怪我来迟了?”
    玉察趴在他肩头,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只好小声地嘟囔:“哎,你真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无妨,微臣自己在乎就行了。”
    “微臣这辈子,想永远做一盘点心。”
    “无论公主什么时候看到微臣,都是干净的,热乎乎的,好闻的。”
    玉察满脸通红,低声喝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吃点心!”
    游澜京静静地笑了。
    他低下头,望了一眼,垂在胸前的手,少女的指间,斑驳的血痕,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笑意,瞬间凝固,眉心一蹙,眸间暗了下去。
    玉察有些滑落,裙摆拖拽而下,他将玉察背得再高些。
    “公主,一会儿,我非要好好检查你身上,有哪些伤。”
    一听到这话,玉察慌张起来,检查……他倒要怎样检查?若是让这个家伙,看到了脖颈上的咬伤,还得了吗?
    “我说要看,便一定要看。”
    这下,玉察心下发愁了,只盘算着,如何能躲过这一劫。
    满朝文武都知道,首辅大人每回入宫觐见,总是精心装扮过的,从番邦收的昂贵布料,命崔管事按照朝廷的规制,赶制出来。
    觐见时辰本就极早,他更是不嫌折腾,半夜便起来。
    连身上的气息,都是亲自赶赴徽州,请教当地的师傅,调制了好多遍,细细调出来的那一缕梨花露的清甜。
    一根发簪,一根头发丝,都要调整再三,连扳指的大小,采用的玉石,都大有讲究,配得和谐蕴藉,指甲、唇瓣的颜色,都会符合当日的季节天气。
    若是春日,他便采用清浅的颜色,让自己整个人都与柔和的日头,融在一块儿。
    若是凛冽寒冬,他便用深重的颜色,压得第一眼惊艳。
    崔管事老抱着袖子念叨:“贵妃娘娘侍寝也不过如此了,首辅大人,您是入宫觐见陛下,又不是侍寝,您也不嫌累得慌!”
    “在宫里去了好多回了,也见过公主好多回了,人家还是不知道您这号人。”
    这话戳到了首辅的肺管子,游澜京顿时恼羞成怒,他气得一手指着他,连连冷笑:“崔白壁,你懂什么,你这个没有心上人的可怜虫。”
    崔管事笑道:“是是是,万一公主看上了大人,收了做驸马去,大人就不用努力了,大人真是聪慧绝顶,小人佩服佩服。”
    喜欢一个人,总是情不自禁,格外想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抱着那样的幻想,万一有一日,先皇召他在御书房觐见,又能碰到公主呢?他日日都换不同的衣裳,是否恰好那一日,公主会喜欢这个样式,这个颜色,多看他一眼呢?
    游澜京一向自负容貌身段,从能识字起,他便能从大小姑娘的目光中,看出这张流了一半西域血的脸,是好看的。
    可是,一旦心里有了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看,成日对自己挑剔十分,是不是鼻子还不够高,眼神不够柔和。
    若是真的绝色,为什么公主会遗落那封庆生贴呢?
    如果娘把他生得再漂亮一点,再无可挑剔一点,是不是公主就会喜欢他呢。
    游澜京只愿将这段失败的喜欢,归咎于自己不好看,而不愿承认,是更深处的原因。
    玉察的声音越来越小:“首辅,你不好好上朝,就想着招蜂引蝶吗!”
    “被你看穿了。”
    他转过头,一双凤眸,比小水洼还清亮地倒映出少女的面容。
    “相逢人世间,你我非过客,微臣背着公主回家喽!”
    他扬起嘴角,背着喜欢的姑娘回家。
    第52章 .  祸水   就教会你勾引公主了?
    大漠中, 水源宝贵,白勒关的人,常常天不亮就牵着骆驼, 行走数十里, 在干涸的河床中,湿润的地表下, 挖掘浅浅的水井。
    两大方鼓鼓囊袋的水,用上十几天,供于饮用,哪里会用作洗澡水这样奢侈呢?
    所以白勒关的人,大多只是用手帕浸了水, 擦拭身子,平日长袍裹身,又会盖上香料, 一年到头, 只在下大雨的日子里, 痛痛快快地梳洗。
    今夜, 这样大雨, 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都出动了, 一字摆开,玲琅满目。
    热腾腾的浴桶中,玉察一直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下来, 温暖的水流, 一点点驱散心头的不安,疏解了疲乏,不知道骊娘在水中, 掺杂了什么香料,药香味,涩涩的,每一处穴窍,都好似伸展开。
    她来了小日子,腹中的绞疼,终于安宁下来。
    门外头,一个人影静静伫立在台阶下。
    手指握住衣襟,铺展开,上头乌黑的血渍,将一整只青凤染成了黑色,血滴,蜿蜒在背面,曲曲折折,游澜京微微蹙眉。
    只需看一眼公主换下的旧衣裳,他便知道她受伤了。
    雪白的手指,又一翻弄,瞧见裙裾下,腹部下的地方,一方圆形晕渍开的血圈,隐隐的,并不明显。
    这里,也有血?
    游澜京抬头,问了一声:“公主,你可沐浴好了?”
    玉察正从架子上取来薄衫,一边回道:“首辅,怎么了?”
    游澜京轻轻说:“我说了,要替公主,检查伤口。”
    检查伤口?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在水中泡久了的缘故,玉察一低头,脸蛋郝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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