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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这个瘦瘦小小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二楼浴室,响起淋淋漓漓的水声后,方志伟才将目光收回,他懒懒散散地拿过一个抱枕揣在怀中,让自己跌进李成对面松软的沙发里。
点上一根烟。
仰靠沙发头枕,脑袋几乎平躺着,嘴里的烟被咬得直直竖起,鼻尖的烟圈一个套一个地渐渐散开,他半眯着眼,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李成是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心情悠哉,一看见方志伟这幅事不关己,像没了骨架的烂泥摊在那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份火气已经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李成天生信命,不算别的只算凶吉,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卜卦测算,各路神仙,各色道场,各种法式……百无禁忌荤素不挑,哪个灵验就信哪个,就在十天前一个云游四方的道人经人介绍结识了李成,给李成好好卜了一卦,说他是六十四卦中最难解的凶卦,坎,蹇,屯,困全齐了,解不去,克不了,是李成命里最大的劫数。
李成听后吓得半宿半宿睡不着,夜夜噩梦纠缠,方志伟最看不上他这幅胆小如鼠的怂B样,李成心知肚明,他没敢跟方志伟提这些,可当他得知方志伟的人火急火燎地要找他时就再也坐不住了,屁滚尿流地从泰国打着私人飞机就来到方志伟在巴蒲建的仙湖木屋。
此刻,羞愧夹着愤怒,像是随时可以从嘴里吐出一口火焰把方志伟活活烧死。
“瞧瞧你这幅样子,坐没坐相!给我坐好了!”李成的声音高亢。
哪都没动,只是把头转到可以看见李成的方向,方志伟冷着脸:“你谁啊,管得着吗。”
几日来的精神恍惚让李成不小心扭伤了脚,一直拄拐行动,由于情绪激动,他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也不管脚了,只当拐杖是个教棍,砰砰地击打地面:“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啊?!景邵不在了,你就不能走点心吗?!选的这都是什么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会不会干事?!”
方志伟呛他:“你行你来啊,我好歹选出来了,就你那速度,恐怕岳念廷出狱了你还挑不出个人吧。”
“你!……”
“磨磨唧唧,疑神疑鬼,你他妈这回又听见什么鬼话了?!瞧把你吓得屎汤子都要流出来了,”方志伟不需要答案,他提高音调冲李成去了:“还说我,你就能不能振作一点吗!贩毒还怕死,不觉得丢人啊!!”
“我以前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景邵他最知道我,他就不像你这样……”李成脸变了变颜色,眼中透出黯然的光:“他现在不在了我更慌更怕,咱们谁也没他想得周全,没他脑子灵……”
“要不你去天堂找他吧?”方志伟嘿嘿地笑,深深嘲弄:“或者他现在在地狱也不一定,贩毒的哪有什么好报,都不得好死。”
这句话戳了李成的心窝,他直愣愣地看向方志伟。
“怎么着?想不起来了?让我帮你回忆回忆……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某个人偷偷摸摸潜入了某个罪恶的地方,给某个他一直口口声声叫‘大哥’的人下了毒,让这个人暴毙而亡,还串通医院伪造了假病例……”
话音戛然而止,李成悲怆得几乎垮掉的一张脸让方志伟一时间说不下去。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李成悲戚戚的语气飘了出来:“那时我没办法啊,你知道的……大哥他,他不干了,咱们作下这么多罪孽,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赎罪,他不能走啊……”
不能让景邵跑了。
这是方志伟在景邵执拗地非要金盆洗手后首先窜入脑中的想法。
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蹦下去门都没有,不是掰折一条后腿,弃掉一双前爪就行的,至死才能方休。
不过凭心而论,单从跟李成合谋把景邵做掉这件事上来说,方志伟是真的后悔了,他后悔真应该跟景邵一起跑或是跟景邵把李成这个傻.逼做掉,至少不用跟这么个怕死的窝囊废一起共事!
压下心中怒火,方志伟知道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他只能也必须安抚李成。
“不提他了,你别操多余的心,不也听见韩小毅说的了吗?没多大事,都是他争风吃醋胡扯的……”
“要不是胡扯呢?”李成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还记得,景邵在带咱们逃出来前做掉过的人吗?”
方志伟皱眉。
“他是真动过手,我记得很清楚,他告诉过我就是没说是谁,这都多少年了……”
十几年前他们曾在境内犯下过一起贩毒大案,后来才得知这个案子叫‘红叶案’,他们那时干得风生水起,几乎垄断了整个边境的毒品运输,后来老窝被公安整个端了,景邵高就高在比警方提前一步行动,在收网前带着他和李成远逃往边境之外,方志伟确实也有印象景邵曾经跟他提过有个人他必须在走之前动手,按照对景邵的了解,他冒着风险也要做掉的人最有可能是条子的卧底。
那时候的景邵凶煞一方,鬼神不忌,满身散着杀戮的戾气,哪像后来天天吃斋念佛,一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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