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快看——”
我回过神,顺着林欢的手指看去,巷口处的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一个身形不高,背挺得极直的女子,不正是我那身强力壮的妹妹吗?
我俩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林欢扶着我,跌跌撞撞地往林青夏身边走去。
“刀下留人——”我虚弱的声音像是软软的求饶声,一点儿也没有气势。
我不喊了,等林欢喊,但我等了很久,也不见林欢出声,怎么回事?刚夸过你为我分忧的本事登峰造极,这么快就不中用了?抬头一瞧,原来林青夏站在门口,白机娘站在门内不肯出来,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瘦弱的男子,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孩子。
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要多安静有多安静,要多和平有多和平。
白机娘还是当年的模样,人高马大,眼神凶悍,我一看到她就瑟瑟发抖。和她目光一对上,吓得我心肝儿颤。
“长姐,别怕这歹人。”林青夏将我护在身后:“这些年她欺人太甚,青夏必要为你讨回公道!”
林欢插话:“你们这是还没打吗??早知道就看完再过来了!花那冤枉钱!”
“我见她夫儿在场,不想当男人的面打他们妻主和母亲,正在跟她交涉,不过如果她不肯出来,我不介意连男人一起打!”说着,她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
“不不不不,青夏!你刚立了功,此刻正是积攒声望之时,切不可冲动,做出有辱身份之事啊!”
林青夏说话时,那白机娘屁都不放一个,我刚说了一句话,还不是跟她说的,白机娘立刻就开腔了:“这不是小草包吗?长大了?啧啧,还这么像男人。”
林欢立刻就怒了:“你他爹什么意思?!你才像男人!还是长了胡子只能在路边给人卖力气,顶个下贱的男人!!”
“你家主子只能在鸭馆里当被女人压在身下肏到哭的男人!”
“嘴巴放干净点!老娘他爹的今天就灭了你!”
“够了!!!!!”我仰天大吼,我今天听的污言秽语已经超出了我此前两年听到的总和,已经失去了自动消音能力,实在不能再听了!
“咳咳咳……咳咳……”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青夏立刻扶住我:“长姐,你没事吧!”
“不要吵了!林欢,你少说两句!”我稳住气息,瞪了一眼林欢,她乖乖站好,不再说话。
我又对青夏道:“青夏,咱们自打读书起,跟她的恩怨就没有歇过,这几年她好容易安生了,你却又为何……”
“长姐!我一想到过去,她辱你,欺你,就咽不下这口气!”林青夏恨恨道:“只恨我当年没有本事,没把这贱婢活活打死!”
“青夏,冷静!”她又要拔刀,我手忙脚乱地抱着她的胳膊:“你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冷静再冷静啊!”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林微雨,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
白机娘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抱着孩子匆匆从后门出去了,他们一走,她就变得极其嚣张,直接跨过门就走出来,笑着讽刺我。
我看着她的虎背熊腰,一时抖叁抖,又往青夏背后躲,青夏把我遮得更严了。
“没种的饭袋子!天天躲在妹妹身后,要不要脸?!我要是你,早他爹的找根绳子上吊去了!”
“要你管!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还好意思说别人!你的男人知道你长胡子吗?还敢生孩子!生出的孩子有奶水喝吗?!我要是你,才要臊得一头撞死!”
林欢最是知道白机娘的痛处在哪,一顿猛力输出,白机娘听了她的话脸都涨红了,额头青筋暴起,正要发作,忽得对我笑了起来,甚是猥琐:“那你呢?这残花败柳的身子也敢娶亲,前不久我路过荣棠府,得空瞧了一眼,那小夫君甚是貌美啊!可你这半死不活的身子,在床上能御夫吗?怕不是小美人天天欲求不满,把你按在身下肏吧!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提及我的婚事,我暗叫不好,我娶亲的事,千防万防,竟在她这里折了?!一时怒火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只听得她在哈哈狂笑。但她的笑声蓦然停滞,我缓过神一看,林欢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碗口粗的棍子,而白机娘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啊……啊……”把人直接打昏,林欢有些手足无措,惊恐地看着我俩,眼睛里倏然滚出两行热泪:“主子,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干了蠢事!若白机娘死了,我后院里的十四个小公子就劳您照顾了!”
“……”
(十五)
白机娘是什么人?当年太师院小学部的混世魔王,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众人见了她,皆噤若寒蝉,比先生的“莫要再讲话”好用一万倍。
她谁都敢惹,谁都敢打,活得嚣张跋扈,自在逍遥。
她曾淘气掉进长满青苔的水井中,事后靠着一身力气爬出来。
她曾爬高爬低,从两层楼高的梯子上摔下来,浑身打膏药,一个月后照样去河里冬泳。
白机娘命硬得很,林欢的这一棍子,自然没有打死她。二妹把她抬到医馆,大夫简单处理了一下,很快她就醒了,一醒,揪着我的衣领怒骂:“你他爹给老娘玩阴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被二妹一脚踢飞了。
我目瞪口呆,二妹的身手何时进步至此,好生恐怖。
我们走出去,林欢在外边默默哭泣,我感动于她的忠心,无奈于她的冲动,若是今天真搞出人命,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搞出了人命,她就得进牢里蹲着了,谁还能再给我这么一个好的林欢?!
她十二岁开始跟着我,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玩闹,跟我嬉笑,我早已不拿她当仆人。
林欢见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主子,是我不好,我太冲动……我有辱主子手下第一狗腿子的身份啊!”
“……”这是什么光荣的职位吗?!
我安抚她:“白机娘没事,不要害怕,咱们赶紧回去吧,就当今日无事发生。”
我瞧了一眼青夏,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恐怕是白机娘差点被打死一事,暂时分解了二妹的注意力,她此刻还没想起来白机娘昏迷之前说出来的话,我现在得赶紧离开,然后收拾东西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一旦想起来,必然会来问我,或者问母亲,到时候李晚镜免不了要带给她看。
我先躲起来,等她气消得差不多了再出来,此时她必然念在我们姐妹一场不会杀我,我再想办法把李晚镜那边解决了,和他一离婚,我就自由了!
我要过上我未婚时肆意妄为的生活!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几点回家几点回家!想几点睡几点睡!想吃什么吃什么!
再也不喝苦到让我呕吐的药!再也不担惊受怕!再也不用每天睁眼看到妹妹的心上人躺在我床上!
我越想越激动,远远看见了我们的马匹,正打算飞速溜上马,被林青夏一把拉住了:“长姐。”
“?!干嘛!”
“坐我的马吧!我驾马的技术比林欢好,更安全一些。”
我闻言松了一口气,但林欢瞪大了眼睛,好似被什么插了一刀,清澈的眼睛里再次淌下两行热泪:“主子……是小的不配……连狗腿子的事宜都尽不到位……”
“……”你够了!
我对青夏道:“你今日刚回来,还要面见各位亲朋,且先回家。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林欢陪着我就行。”
“是,长姐。”
我感觉奇怪:“青夏,你这回应搞得我像你长官。”
林青夏不由得笑:“在军中习惯了。”
我道:“你这次回来,连对我的称谓都变了,竟然像个大人似的喊我长姐,哎,以前乖乖喊我姐姐的小姑娘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吗?”
“长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林青夏脸颊浮起一抹红晕:“人长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对了长姐,你还记得……李晚镜吗?”
“……”
冷静,冷静。
她只是随口一问,只是随口一问。
她什么也没发现!她肯定什么也没发现!
她能发现什么?!这半年我早就把一切跟青夏有关的人打点好了!谁敢透露半点风声,关起来挠十天脚底板!
“当然记得了。”我面不改色地回答,心却已经揪了起来,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林欢,她还在落泪。
拜托!现在正是展现你狗腿子实力的时候!赶紧给我从狗腿子失格的打击里恢复过来!
“我不在京城的这一年,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
“长姐……你知道吗……”
“…………”
“算而今,他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了……”
“…………”
确实,李晚镜一个月前刚过的生辰,出于礼貌,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妻主身体健康,让他早日为林家留后,把我吓得跑到林府住了好几天。
见我不说话,青夏低低地笑了:“真是奇了,我跟长姐说这些做什么,长姐又不关心他的事!”
“……呵呵,呵呵。”
我们继续走动,她不再提李晚镜了,我心也放回去一半。
不过二妹还在惦记着李晚镜,真是用情至深,平日里风风火火,行事果断泼辣的人面对爱情时,竟会变得如此踌躇……
哎……我真的……我……
“对了。”二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转过头,直直盯着我:“白机娘刚才说长姐娶亲了?真的吗?娶的哪家公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汗毛倒立。
冷静,冷静。
“长姐?”
“救……救…………救救…………”我强自稳住心神,想糊弄过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嘴巴里冒出来的竟然是求救声。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上帝耶稣玛利亚!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不管东方神还是西方神,救救我吧!救命!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无声的呐喊中,她神情愈发狐疑,我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
“就娶了个侧房!不算啥大事,想着二姑娘战事繁忙,就没跟二姑娘说。”伟大的狗腿子林欢终于出现,适时扶住了我,没让我倒下。
“哦,原来是侍夫。”青夏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了然地点头,没再追问。
我的小心肝啊!受不来这么大的刺激啊!
林欢扶我上马,我扯着微笑跟林青夏告别,之后在西街绕了一圈,确认离开了林青夏的可见范围,飞快地掉头往荣棠府跑。
一路上,我的腿彻底软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被林欢一把拉住:“主子!坚持住!你可以的!”
我坚持不住了……我不可以……
我感觉有什么从眉上滚下来,一摸,手都湿了,原来刚才在二妹面前,我一直强撑着,一离了她,冷汗全发了出来。
林欢在我背后坐着:“主子!你后背全湿了!”
我也觉察到了,此刻十分脱力:“快点……我们得快点……我要溜,马上溜……”
快马加鞭到了荣棠府,我连站立都有点困难,完全是靠着一口气撑着,两个小厮过来扶着我,颤颤巍巍回了屋,还好我的行囊刚刚就已经打包好了,提上就可以走!
拜托了,李晚镜还在睡觉,李晚镜还在睡觉,李晚镜还在睡觉,李晚镜还在睡觉……
我甩了小厮,悄悄摸摸进了屋中,还好!两个行囊都在桌上放着,一切的一切都和我离开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屋内十分安静,看来李晚镜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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