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白昼,每一个夜晚,时针、分针和秒针掠过表盘,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流转,他敞开自己或许并不柔软的内在,全心全意地去接纳一个人的所有。
正如眼下,他捕捉着白玖时时刻刻的生命律动,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甚至他能够数清楚对方一个晚上呼吸声的节拍。
一次,两次,三次……
他默默地在心里念道。
一张被子轻轻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两具年轻的身体包裹在一起。
伊维特的体温调得比正常人的要高一点,但又不会过于烫,他几乎是严丝合缝地紧贴白玖,时常将他拢入自己的怀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像个肉垫,还是全自动的那种。
如果白玖起夜,他会很乖地爬起来,躺在一边,随时递水。
已经将近凌晨。
伊维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一小半,昏沉的光融进他灰白的眼睛里,不是特别情况,它从来没眨过一次,像一对假眼,被轻易渲染地浓墨幽深。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将会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平静的夜晚。
然而,意外就在他这个念头落下的时候发生了。
细微的声音从缝隙钻进来,窗边簌簌地落下一片阴影,折射的光斑在到灌入他眸子中时改变了轨道,伊维特几乎是瞬间察觉了。
有着细长鸟嘴、全身披着漆黑羽毛的鸟悄悄停在了窗户外边。
就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它最开始一动也不动,活像一只黑木雕出来的木偶,在伊维特注意过来时,侧脸部位故意紧贴玻璃,好让对方看清它细小诡异的瞳孔。
——中间这一点收缩的双重圆圈像是无声无息运作的深渊。
它直勾勾的往里面看,凝视这一对关系亲密的“兄弟”。
“我不是说过了吗?”伊维特在夜色下的脸如大理石般坚硬冰冷,且又清如银月,嘴边挤出一抹扭曲的弧度,他一点一点从床铺上爬了下来。
微凹陷的床垫恢复正常,白玖在睡梦中失去了温暖的肉垫,不太习惯地皱了皱眉,往里缩了一下,重新沉入黑甜的睡眠。
伊维特没有穿鞋子,一丝灰尘也不会粘上他,他就赤/裸着苍白的双脚,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只鸟,杀意没有任何预兆地溢散在空气中。
无可挑剔的容貌让他像一位走下神坛的美丽神明,可当他指尖轻轻点在窗户上,沿着鸟脖子,拉开一条细长的痕迹。
漂亮的面孔倒映在窗户的投影中,经过一重虚化,更像极了一个随风缥缈的幽灵。
而这只鸟在挑衅他。
它的目光从没有留在伊维特的身上,而是紧盯睡觉的白玖。
这就是对一头守护视若生命珍宝恶龙最好的激将法。
伊维特把冷笑尽数咽下。
实质化的身体开始变得像雾一样淡,不一会儿,他在原地的身体就消失了,借助窗户一点小小的缝隙,向外延伸,逐渐成型。
而这只鸟也终于像是感觉到了危险,扑打着翅膀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上天际。
它的躯体不大,属于小型鸟类。它们一般飞的不高,体型太过娇小,呼吸系统不够完善,不足以在空气稀薄的高空中摄取足够的氧气。
而这只鸟打破了常规。
几乎是不断冲击鸟类的飞行极限高度,哪怕柔嫩的翅翼摇摇欲坠,表皮绽开一道道血花。
身后的追随者比它更快,雾状的身体化为一道道细长的触手,撩开水汽凝结成的云彩,一把将这只大胆的鸟紧紧地攥住。
雾气包裹着鸟,在空中凝结成伊维特的模样,而束缚住鸟的地方就是他的手掌心。他在人类几乎无法呼吸的高空,不带一丝干扰性地开口:“我想我警告过你的吧?”
“嘻嘻嘻——”
鸟并没有张嘴,可是低低的窃笑声从他的掌心里钻了出来。
“看来你还没听明白啊。”伊维特冷笑着收拢掌心,几乎能听见鸟类骨骼破裂的咔嚓咔嚓声,血肉与皮毛凝结在一块儿,被挤压成模糊的一团。
可窃笑声始终不肯停止,越来越放肆、高昂,伊维特也陪着它,直到让手里的那只鸟成为看不清楚的一坨,被他边缘萦绕的阴影一口吞下。
味道糟糕透了。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他几乎是与那时一样的言辞森冷,衣角猎猎飞舞,“奈亚拉托提普——”
“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是毫无顾忌的大笑,没有那么尖细恶毒,但依旧在折磨伊维特的耳朵,被他拟态的听觉接收,久久回荡在这片漂浮片片云朵的高空。
伊维特皱眉,猝不及防的被拉入一个刚制造出来的空间领域里。
这里无人打扰,无需规避。
奈亚拉托提普降临了。
不止有一个化身。
身穿五光十色长袍,脸庞高贵的黑法老迈着大步走来;娇艳动人的少女,踩着高跟鞋,精致华丽的旗袍上绣着一朵朵祥云,以扇子遮面;一只火红的独眼裂成三瓣,全身漆黑的怪物嘶吼着飞在空中,于无光的领域横行霸道;丑陋的巨人挥舞着面部的触手,每踩一步,空间都会震荡。
黑发金眼的绅士是他们的领头人,风姿翩翩,西装衣角粘着一点血迹与羽毛。
祂们同时并行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