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他终于出声。
“嗯。”
他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晦涩，喉中像是含了沙粒，每说一个字都能感受到尖锐的刺痛。
“你——”
“你认识宋清河吗？”
许婵婵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嗓音在听筒中有些许失真，听上去愈发显得沉郁而冷清。
秦时予坐在办公椅上，窗外是与五分钟前别无二致的冬日阳光，明亮而温暖，但他现在却只觉得刺眼。
他将手机开了外放，从抽屉中找出控制器，将办公室的遮光帘放下。
片刻过后，他开口bbzl ，回答了许婵婵刚才的那个问题。
“我就是。”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终于将这些事亲口告诉了她，就像递上一把了一把锋锐的刀。
在他已经下定决心将一切永远隐瞒下去以后，他还是不得不将武器交到了她的手上，然后闭上眼，等待着她的宽恕，或是审判。
“为什么？”
许婵婵想要一个理由。
她将纸箱子放下，想了想，又抱了起来，起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秦时予大约是在组织措辞，许婵婵便也没出声，怔怔地望着箱子里的画发呆。
良久。
听筒那一端传来一道轻轻的喟叹。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说。
“我们分开了很长时间，这其中发生了许多事。”
太多太多，多到难以用语言一次性言明。
“并不是刻意隐瞒，但有些东西，对我来说很难开口提起。”
不仅是对许婵婵，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
甚至他连回想都觉得厌倦，只想将那些事情永恒地弃置在过往的时间里。
“我想，或许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秦时予轻声道。
尤其是，宋清河，这是一个被她抛弃过的身份。
虽然他明知道她那个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但还是无法不介怀。
他不会责怪她，也没有办法责怪她，所以只能责怪自己。
如果她不那么喜欢他的话。
他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他做这一切时最原本、也最卑劣的初心。
第58章 第圩八口月亮 京市
许婵婵不得不承认, 比起她曾经想象到过的其他理由，从秦时予口中说出来的这个稍微让她觉得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愿为外人触及的地方。
直面过去需要很大的勇气, 或许有些事情秦时予没办法轻易说出口，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她、不在意她, 也并不代表他对她的喜欢不够深刻。
许婵婵能理解。
可同样的，她能理解, 不代表她能接受。
许婵婵垂眸，睫毛无精打采地垂下，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两道呼吸在听筒中交缠, 似乎近在咫尺, 却又似乎相隔重山万里。
秦时予安静地坐在办公椅上。虽然他明知她的反应会是什么, 但仍在期许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上天从不眷顾说谎的人。
刀子还是落了下来。
电话被挂断了。
*
客厅里很安静, 窗外的阳光明媚刺眼, 晃得许婵婵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挂断电话后不知该做什么好，窝在沙发上出了会儿神，又将手机拿起来, 拨通了顾思芒的电话。
几声忙音过后, 电话接通。
“喂。”
听筒对面的声音带着些许倦意：“怎么啦婵婵？”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很奇怪，其实许婵婵并不很难过，但当顾思芒的声音响起来时, 她的鼻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
闷闷不乐地把身体又向沙发深处缩了缩，像一只蜗牛将自己塞进壳里。
“芒芒。”她开口bbzl , “我遇见康宋宋了，她告诉我了点事情，然后我发现。”
她顿了顿，将糟糕的现实诉诸于口：“秦时予就是宋清河。”
短短一句话要素过多, 更别提还有康宋宋这个顾思芒从未听过的名字。
于是她成功地被绕晕了：“等一下，谁？什么这个宋那个宋的？”
许婵婵正郁闷着，被顾思芒这样一打岔，不得不开始同她解释。
事情颇为复杂，有些积年累月的旧事许婵婵过去也没向顾思芒提起过，如今不得不从头开始讲。
长篇累牍地叙述着，活生生把一个倾诉的电话变成了怀旧科普现场。
等到许婵婵反应过来时，话题已经成功跑偏到了“临外的幼儿园部有几个班、每个班配备几个生活老师”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向。
？
什么情况。
许婵婵眼前蓦地冒出一连串问号。
对话戛然而止。
直到听筒另一端响起了笑声，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顾思芒是故意的。
故意岔开话题，想让她好受一点。
“你这是干嘛呀。”许婵婵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低迷的气氛被打散，心情也变得明亮了不少，许婵婵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
“以后要怎么办呢？”
总觉得前路一片惨淡。
为什么她谈个恋爱总是能遇到这么多磨难。
秦时予，不愧是你。
可真厉害。
“好啦，别难过。”顾思芒干巴巴地安慰道。
故事情节略显离奇，顾思芒如今也和许婵婵一样十分迷茫。
“所以说，这一波是初恋男友对你十年念念不忘，怕你不接受他，所以改头换面来骗你，试图蒙混过关？”
她总结道。
到底是让人生气好还是感动好呢……？
两种情绪好像都很合理。
许婵婵吸了吸鼻子，恨恨地开口：“谁知道呢，说不定他说的那些都是糊弄我的，其实他就是想把我骗到手再狠狠地甩了。”
——就像她以前对他做过的那样。
想到这里，心中竟蓦地涌出些许名为“心虚”的情绪来。
秦时予，不，宋清河。
宋清河记她记了这么多年，想必当年她一声不吭地消失时，他的心情同样也很复杂吧？
陆羽霏也曾经和她说起过这个，但那时的“宋清河”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变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而现在的秦时予却是实实在在出现在她身边、每天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的人。
二者所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
心中百味杂陈，顾思芒在电话那头又说了句什么，许婵婵没有听清。
“我来找你吧。”
她打断了顾思芒的话：“你现在应该在上班？没关系，我去你家里等你。”
“等——”
话音未落，许婵婵已经一不小心将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