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他叹息,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是朕想错了。他如是感慨。胸腔里有沉甸甸的酸涩和甜蜜, 也有一丝他未曾察觉的轻松。
“别生气,是朕欠考虑了。此事既你不肯,就当朕没说过吧。”
他怜惜的拂去她眼角的水光,顺了顺她鬓角散落的发丝,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
……
一场小小的争执就此过去,两人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陛下愈发喜欢一下了朝就往长禧宫跑,或是召慧贵妃去乾元宫伴驾。
太后孝期,又是青天白日,自然不会是什么有碍观瞻的亲密动作。皇帝陛下有意无意的总把朝堂上的争执或四相的心思又各自的矛盾说给贵妃听,偶尔问一问她有什么样的想法。
贵妃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被问急了便发脾气,有一回甚至在乾元宫里摔了陛下心爱的镇纸。偏她闹过后自己先委屈的哭上了,留陛下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还得转头来哄她。
偶尔遇上她有兴趣的话题又会与陛下辩驳几句。她似乎颇有几分好胜心,亦不会轻易妥协陛下的看法。有几次陛下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留下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甩袖而去。乾元宫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倒是贵妃施施然的该喝茶喝茶,过一会儿没事人一样缠着陛下撒娇去。陛下也只能叹一口气,无奈而纵容的捏一捏她的脸颊,又与她相亲相爱的好起来。
虞枝心不显山不漏水的渐渐展示出自己的能力。
武举一事如她所料,经过一轮又一轮讨价还价最终还是按照陛下与程将军期待的方向开展起来。她既说“术业有专攻”,自然不会干涉程将军具体如何实施,便是陛下特意说起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倒更让陛下相信她确实对朝政绝无野心,每次神来之笔不过是灵光一闪的运气,又不免愈发感慨她荒废了如此天赋。
皇帝陛下向来是“朕可以给你但你不能自己要”的自负典范。若是慧贵妃真过问朝政,他脑子热过之后说不定要反悔猜忌。可虞枝心就是把准了他的脉反其道而行之,她越是表现的不耐烦,朝堂上的局势动静就越大方而清晰的摆在了她眼前。
但她只会更谨慎。
就算陛下因什么原因有碍寿元活不到长命百岁,他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她宁愿放慢了步调甚至停滞不前,蜷缩在陛下的羽翼庇佑下慢慢成长,也绝不会傻到这会儿强出头。
让陛下和朝臣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就够了,有能力而没有野心的女人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对朝堂的熟稔,有空了索性去和皇后商量几位有孕的小主怎么安排——
如今已是九月初,再有两日就能过太后孝期。按照太医们的计算,唐采女和纪采女会在月中和月底生产,等这两位出了月子,差不多姜宝林和张丨宝林也要生了。
一下子要多出四位小主子,就算前不久才给她们迁了宫,各自有一整个偏殿可以用,人来人往的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了。更有奶娘嬷嬷和伺候的人手,公主和皇子又有不同,算起来拉拉杂杂的麻烦事儿不少。皇后也正因此头疼着,乐得贵妃来与她一块儿参详。
再有是小主子们出生后由谁抚养。陛下对这四位宠则宠矣,表现不过是在翻牌子的次数上,在位份却绝没有对慧贵妃一般的大方。贵妃与皇后一合计——就算她们平安生产都生下儿子来,陛下了不得高兴了晋她们为贵人。而宫规惯例却是嫔以上才可自己抚养皇嗣,这一来岂不是又要她们两个倒霉?
皇后娘娘赶紧把慧贵妃推出去探口风,半开玩笑的威胁道:“反正本宫跟前只养嫡出的,若是陛下既不肯给别人升位份,又不肯从权让贵人们养孩子,这几个可就都要落到你长禧宫里去了。”
慧贵妃向来是听着“孩子”两个字就头大的,忍不住以下犯上的瞪了皇后娘娘好一会儿,直看出皇后是真的打算说到做到,才没好气的揉了揉额角应下。
“说起来咱们俩也是够奇怪的。”皇后不以为忤的笑道:“历朝历代的皇后宠妃要么争子嗣要么争男人,总归会为了争点儿什么恨不得大打出手你死我亡。像咱们这样往外推的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她状似无意的抱怨道:“前两日我母亲进宫还与我说些不着四六的。她就不知道我只愿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的长大,本宫的位置便稳如泰山,何必要上蹿下跳的作死去?”
虞枝心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回道:“娘娘这话说的可不对。咱们不斗不是因咱们不正常,而是咱俩各取所需并不冲突。反正臣妾早就给您交底了,臣妾除了陛下的人,其他什么都不要。而娘娘正好对男女情爱看得清楚,心中早有自己的目标,又何必与臣妾在这点子小事上计较。”
“正是这个道理。”皇后拍了拍手,眼神锐利了一瞬,又渐渐缓和下来,如往日一样的轻松且信任道:“奈何本宫与母亲实在说不通,不过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免得你听到点子什么不中听的,倒让咱们之间分生了。”
“那自然不会。娘娘对臣妾的心意,臣妾哪里会不懂呢。”
虞枝心柔顺的垂下头捂嘴轻笑,藏去这一刻眸中掩不住的森意冷然。她早就料到自己会有和皇后分道扬镳乃至走上对立的时候,可她一直以为要等到陛下对皇后出手撩拨,或是索性皇子们入学甚至渐渐走进朝堂之后。
但她没想到,皇后竟然真的只是因为四周再无强敌环伺,只是因为虞姑母喋喋不休的不甘与挑拨,就滋生出对自己的不满与压制之心。虞枝心说不出是有些愤怒还是有些失望,或许是太后压迫之下那段日子里皇后的坚韧与成长给了她错觉,才让她忘了皇后始终是个心胸并不宽广而耳根子软的女人。
亏她也曾幻想过,或许皇后会一直冷静清醒的与她一块儿等到陛下寿终正寝的一日,她们辅佐某个孩子坐上皇位,再过上悠闲安稳无拘无束的养老生活。两人不必是什么交心的好友,不过是习惯了长久的陪伴。每日听听琴聊聊天,高兴了聚一聚,不高兴了也可以谁都不搭理谁。
不必在意哪个人的想法,不必担忧前朝权力争斗,更不必害怕一句话说错就满盘皆输。她一直把陛下当做最终目标,再不会对男人生出不切实际的期待,可她真的想过,女人之间是可以维持着淡淡的友谊和默契和平共存的。
而就是现在,皇后用脸上毫无破绽的完美微笑与心中盘旋酝酿的森森恶意彻底粉碎了她这天真的盼望。虞枝心忍不住自嘲,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波澜不兴。
她站起身来告退:“臣妾还是先去问问陛下的意思吧。只盼着陛下能大方些,随意是赏恩旨还是晋位份的,总归不给咱们添麻烦就好啦。”
皇后点头应允,直到慧贵妃远远走出二门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塌下。
“娘娘……?”
捻红看着她的脸色心中一惊,有些意外的试探着问道:“是慧贵妃哪里做的不好惹娘娘生气了么?”
“慧贵妃怎么会不好呢?”
孔顺姝端坐着不动,侧过头去看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坊间传闻本宫这个皇后都是慧贵妃选中并一应扶持起来的,且本宫在这后宫也多亏她尽心尽力的帮扶协助才能走到今日。本宫对她的恩德铭记在心,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本宫难不成还能恩将仇报么?”
第142章 .大圣乐 · ?
九月初十, 唐采女顺利生下一位小公主。两天后,纪采女也生下一位公主,只是在生产时因胎儿太大伤了身子, 往后得细心调养才能恢复个十之七八, 至于往后再想怀上龙嗣怕就难了。
唐采女那边还好,纪采女昏迷了两日才醒过来,听闻噩耗又不免垂泪。陛下倒是没什么想法,对两位小主也无甚区别对待,不过给她们晋了一级都升做宝林, 又亲自往各处看了一回,隔着窗户嘱咐两句好生休养的话就放下不管了。
小公主是陛下早早儿定下由生母抚养, 并魏贵人和韩贵人多加照料。两位贵人年纪尚轻,还盼着自己怀上孩子生育子嗣,并不垂涎别人生的女儿。既是陛下下了明旨,她们也乐得每天只去看一看,问一问有什么需要就罢。且得趁着陛下出了太后孝期开始翻牌子,而后宫中能侍寝的人又不多,好生争一争自己的前途呢。
陛下除初一十五按着祖宗家法宿在坤和宫, 其余日子大半都是召贵妃侍寝。这些本在妃嫔小主们的意料之中,她们亦不敢与贵妃相争, 看上的都是剩下那七八日的机会罢了。
这么一来又是僧多粥少。皇后和贵妃依旧淡定, 然自她们以下, 两位贵人并潘采女和六位选侍可谓使尽浑身解数花样尽出的在陛下面前刷存在。虞枝心偶尔便笑陛下果然招蜂引蝶,几个小主心思各异险象环生,堪比先帝后宫中皇后和贵妃各拉一派十几二十个人斗的你死我亡一般精彩。
赵熠才不在乎几个女人演的哪一出, 他甚至连看她们斗起来的想法都没有。不过是在虞枝心不方便时随意翻个牌子,看哪个顺眼便幸了哪个。或是偶尔觉得对谁都提不起兴致, 干脆就自个儿歇下了。
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政务上。先前是孔太傅并几位相爷把持朝政,他连触碰的机会都极少,不少问题也就想当然的觉得如此简单,全是那些大臣不怀好意扯皮甩锅才把事情做糟。等到权利真的到了手里,面临的问题也全部暴露在眼前,他才明白当皇帝并非只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威严,还有更多鸡毛蒜皮却不得不小心平衡的无奈。
他是想当一个明君的,他努力夺回权利不是为了可以不被约束的骄奢淫逸,而是希望能掌控这天下。既然将天下江山视作囊中之物,他更要谨慎维持而不是肆意毁坏。
他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难题——大臣们之间的矛盾也好小心思也罢,其实大多数时候并不是简单的中饱私囊贪污受贿,而是权利和资源如何分派的分歧。
能站上金銮殿的大人们每一个心里都是明白的,他们——或是他们的门生麾下故旧朋党,都只有实实在在的出了业绩才晋升,才能得到更大的权利。他们从未想过扰乱超纲或是让百姓名不聊生,甚至他们比他这个皇帝更希望做出好政绩。
但国库里的银子只有那么多,能用的官吏差役只有那么多,孰轻孰重如何调派才是他这皇帝要考虑的事情。而其中更涉及权臣之下笼络的枝蔓横生的关系网,哪件事能落实到底,哪件事会打个折扣,哪件事会徒劳无功甚至起了反作用,是他需要慎重考虑甚至于大臣们反复磋商妥协的重点。
他不止一次的与虞枝心感慨,何谓“治大国如烹小鲜”,何谓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而贵妃娘娘永远都会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信他绝不会被这些小困难打败。
她除了极少时灵光一闪给他出主意或抒己见,大部分时候对政事并不感兴趣甚至不甚了解。然她永远乐观积极,永远能看到好的一面,在他焦急时劝而他事缓则圆,或是在他沮丧时鼓舞他振作。
赵熠曾在深夜黑暗时放纵内心的猜疑巨兽审视贵妃参与朝政的利与弊,可事实证明哪怕以最阴暗的角度揣测,贵妃仍是值得他信赖的。他总能在她身上汲取力量,因此越发离不开她,连那巨兽都不得不妥协,就算贵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纯良,只要她肯一直装下去并不显出破绽,他便不会动她分毫。
而渐渐的,皇帝陛下非但没找出贵妃的破绽,反而发掘出她的另一种能力。起先是他在乾元宫召见太常寺卿询问冬祭礼乐之事,恰巧慧贵妃伴驾,因习惯了陛下时不时的当着她的面召见臣工问事,慧贵妃渐渐懒得每次都找个屏风躲进去避嫌,这一日便正好和寺卿撞了个正面。
太常寺卿早听说过陛下对慧贵妃宠爱异常,不少大臣都遇见过贵妃坐在一边看书,陛下就与他们在另一边商讨的情形。因此见到慧贵妃也在,他不过略怔了一下便与贵妃见了礼。贵妃娘娘矜持的点了点头走到一边,拿了本书在窗户边的摇椅上坐下,并不打扰他向陛下禀告进度。
寺卿大人却不知他走后慧贵妃就显出了几分在意,对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一阵,连与陛下用膳时还走了一回神。
陛下却是知道慧贵妃的习惯,也不催促她什么,只等着她想通了再与他说。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日后。距离冬祭大典只剩两日,慧贵妃终于耐不住的拉了他的手,小声问他能不能再查一查礼乐的人手。
贵妃的手心有湿漉漉的冷汗,皇帝陛下不免上心,遣退跟前伺候的人单独询问她的意见。
虞枝心有点儿语无伦次,毕竟这一回是真的没把握。她犹豫着道:“臣妾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太常寺卿不对劲。原本臣妾也觉得是自己有什么错觉,可越是临近大典越是心慌意乱的,还连着两夜——”
她一时顿住,陛下抚她的肩膀以示安抚,鼓励着问道:“两夜怎么了?”
他是知道的。他睡眠向来浅去且警觉,这两夜贵妃都在半夜时被噩梦惊醒,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睡下。
“……臣妾连着两夜都梦到大典上出了血光之灾,陛下在祭拜时突然被冲出来的刺客刺伤,场面一片混乱。”
她惊慌失措的仰望陛下的容颜,像是只有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才能止住她的恐惧。赵熠耐心的搂着她抚着她的背脊,直到她浑身颤抖渐渐平息,才轻声问道:“是——行刺朕?”
虞枝心点头。毕竟那一日太常寺卿在面见陛下时发出的心声太过清晰,以至于她都没法儿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或会错了意。
她想了许久才决定用这个法子,为了演得像甚至连着两夜没好好睡着,就为了假装是怪力乱神的直觉灵感,噩梦惊扰不安之下将这荒谬事实事告诉陛下。
陛下对她的“运气”是有几分看重的,而她算计过,能让陛下放心委派任务且不至于打草惊蛇的,十之八丨九会是领侍卫内大臣程将军。
她准备静观其变,若是程将军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最好,若是一时半会查不出,她也尽可以赶在大典之前将线索直接告诉他。反正以程将军的沉稳总不至于让陛下知道他与后妃勾结的事实,就算疑惑她的消息来源也会恰当的保持沉默。
事实上陛下确实对她的“运气”有些莫名坚信,程将军也远比她想象的能干。一日之后,程将军拿到了太常寺卿与外族勾结试图行刺陛下的证据——当然仔细说来太常寺卿其实做的是两手打算,行刺成功则以从龙之功拥立与外族合作的吴王,若途中有任何闪失或失败的苗头,他也可以转头成为救驾的功臣。
此等谋朝叛乱之事当然不可能只涉及一个太常寺卿,吴王一头连着外族,一头还与朝中不少重臣勾勾搭搭。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陛下带着四相连夜审案将一伙人连锅端了才松了口气,擦一擦头上的冷汗,相视都是苦笑与后怕。
四相才脱离孔太傅的压制正一心收买人心扩张势力,竟没发觉自己手底下有人动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这回要不是陛下先知先觉的先发制人将人拿下,真等祭典上出了乱子,他们才叫后悔莫及。
于是冬祭大典过后,朝廷上又是一轮大清洗,不止通敌叛国的吴王一家子被杀的杀贬的贬,朝堂和地方上也出现了不少动荡。只这一回四相都若有若无的对陛下让步,使陛下简拔了一批年轻才俊填补要职。
皇帝陛下没想到一场危机就此有惊无险的消弭,更得到如此大的意外收获,不免更加感慨慧贵妃果然是他的幸运星。而后突发奇想的将几位看重的新锐带到乾元宫拜见慧贵妃,非要贵妃给个评价。
虞枝心哭笑不得,只能在陛下逼迫下“胡说”了几句看法,多数是顺着陛下心意的中庸赞赏,唯有两位面忠心奸已投靠了他人或几头下注的并一位贪财好色和另一位抛妻弃子还伪装纯良的,却是悄悄等人走了再告诉陛下,只道“面相不好看着不舒服,怕是首鼠两端品行不佳”。
另有几个则是有真才实学也有手段,最难得的是热血效忠,于虞枝心看来便是被君君臣臣皇权至上的道理洗了脑的。她也不吝为陛下“举荐人才”,特意将这几位归作“在陛下面前都是一副‘陛下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模样,想来陛下用来也是顺手” 。
因贵妃语焉不详,甚至说时犹犹豫豫的对自己的看法都颇有几分怀疑,陛下便也没当回事,只半信半疑的让人去查。没想到查到最后发现贵妃所言所感竟全是对的,赵熠惊异之余更多的是欣喜若狂——若非他天命所归,上天又何必派下如此神女辅佐他治理朝纲?
第143章 .悲哉行 · ?
冬祭大典过去一个月, 朝堂终于从差点儿成功的刺王杀驾中缓过来。陛下则终于拉起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班底,在政务上也有了几分游刃有余。
朝臣们看着皇帝在封笔前迅速用几个原本已经到手的席位换了另几个人的前途,而被他着重提拔的新人皆是颇有手腕又忠诚可靠, 不免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多了些敬畏。世间最难猜测是人心, 为上位者更要有识人之明,皇帝陛下在处理政务上或许还有几分稚嫩,但识人断物上的功夫便是与四相比也是不差的。
而被提拔的这几位虽是忠诚却不死板,高兴过后琢磨了一阵便琢磨出味儿来——显见是他们见了慧贵妃一回才让陛下改了主意,虽陛下并没明着让贵妃参与政事, 但至少在举荐人才一条上,贵妃是颇能说动陛下心思的。
虞枝心当然不会向陛下推荐什么严禁后宫参政的古板卫道士, 这几位或有偷偷向她示好的,她便理所当然的笑纳,也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保持距离观望的,她也并不会在陛下面前进谗言为难。
而她这会儿还有别的麻烦——却不在朝堂上,而是在后宫里。张丨宝林和姜宝林在腊月寒冬天里先后为陛下诞下四皇子和五皇子,只是张丨宝林产后大出血,太医们联手施救也无力回天, 在当日夜里就不幸撒手人寰。
生孩子本是一只脚踏入阎王殿的事,这结果虽是意料之外, 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可太医们却发现张丨宝林提前早产并非是意外, 而是被人下了催产药所致。
陛下大怒, 着令太医院和慎刑司彻查到底。两边不敢怠慢,顺着线索一直查下去,竟发现下药的人是即将临盆的姜宝林。
姜宝林自然不认, 激动之下动了胎气,折腾了一日一夜在张丨宝林死后第二日才艰难生下五皇子。只是她现在乃是戴罪之身, 别说晋封位份养育子嗣,能不能活命且是个未知数。一时两位皇子的归宿?次成了难题,所有人都等着陛下给个决定。
乾元宫里,虞枝心一脸无奈的听着小崔公公的禀告:“……皇后娘娘先是想把孩子要到坤和宫去,后听了韶华姑姑的劝诫又想着让贵妃娘娘领了这差事。芳龄姑姑倒是察觉了点子什么,私底下问张丨宝林早产是不是有皇后的手段,不过捻红没承认,还反过来威胁道要在皇后面前告发芳龄姑姑不忠心,好歹把芳龄姑姑唬住了。”
“恐怕她是没想到张丨宝林虽然如她的愿中了招,查出来的却并不是贵妃,而是暗中向她投诚了的姜宝林吧。”皇帝陛下淡淡摆手:“随便她怎么想,她想要孩子就给她送去,她不想要就让两位贵人暂且养着。”
他看了一眼慧贵妃,笑着补充道:“反正你贵主儿是没空的。她宫里几个孩子都懒得管教,朕?敢给她塞麻烦,她能掀了朕这乾元宫的屋顶去。”
小崔公公早看惯了这两位打情骂俏,十分淡定的忽略了陛下后半句话,躬身出去继续打探。虞枝心想了想却是叹了口气,挨着陛下坐下道:“你说皇后到底是怎么想不开?臣妾又不与她争权,又不挑衅她的中宫之位,她至于拿人命来陷害臣妾么?”
她在宫中一直有明里暗里两套眼线,暗中那套是从宋慧娘死前交给她的人手慢慢积累,及她掌管宫务中遇到的可用之人和沈贵妃死后挖出的暗子收拢整合,除了白桃便?没人知道的存在。而明处便是陛下手里的一张情报网,因是借她之手撒下去,她有时候也光明正大的用他们打探消息。
自发现皇后对她变了态度,虞枝心便对坤和宫多了几分提防。此事不必瞒着陛下也瞒不过陛下,毕竟皇后身边全是陛下的人,皇后有什么想法陛下比她掌握的更清楚。
赵熠本没有把孔顺姝放在眼里,然贵妃娘娘表现出担忧,他总要重视一番以安抚自己的爱妃。没想到孔顺姝真有些想法和手腕,竟想到用张丨宝林一尸两命拖贵妃下水。
她倒没奢求这一次就把贵妃拿下,毕竟陛下对贵妃的情谊是个人都看得明白,只要贵妃咬死不承认,陛下定然会为她开脱。
然积毁销骨,这一次贵妃能逃掉,还有下一次,下下次。陛下包庇贵妃总有一日会引来朝臣的不满,届时他也要权衡朝堂稳固与一个女人到底孰轻孰重。
且宫中不止贵妃这一个女人。她可以请开选秀,可以大度的替陛下纳更多淑女入宫。男人的爱意又能持续多久?等陛下有了新宠,自然也就忘了这旧人。
她承认自己这么做是因为私心嫉妒,然放在明面上的措辞也足够合情合理。自古以来皇位更迭无外乎立嫡立长立贤立爱,以贵妃现在被陛下偏爱的连朝堂上都敢伸手,谁知道等孩子们长大些会不会因她进献谗言而让太子之位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