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嘛……”安娜摸着下巴,“米迦和亚伦猎杀齐格弗里德联邦的太阳神和月神的时候,她跟在后边,吃掉了祂们的尸体和力量。当时……我不知道,亚伦,你看,我只知道知识,不知道爱。我愿意相信她当时是为了替父神分忧,不让新的神意污染祂本身。可是祂们的尸体让她变强了,她不需要爱德华兹家族的祈祷,也能有足够的力量。”
亚伦挑了挑眉毛,抱着手臂说:“她真的非常痛恨阿诺德祖父……的施舍。”
“亚伦。”米哈伊尔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亚伦抬起头眨了眨右眼,摊了摊手,示意他继续说。
米哈伊尔问:“伊莎贝拉要做什么,安娜?没有人阻止她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哎呀,亚伦,别那么看我,你的米沙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啊,不要这么苛求‘全知’嘛。”安娜歪了歪脑袋,“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她和米迦一样想拯救我们的父亲。”
对面的两人睁大了眼睛,她叹了口气:“在父神赐予我的知识中,我见到过伊莎贝拉。诚然,她小时候在教会受过很多苦,但第二圣战的那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即使在阿诺德·爱德华兹逝世之后,她也依旧履行着圣徒的职责。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她的改变,但是无论如何,她要发动一场战争。”
米哈伊尔说:“可是拯救她的是第二圣战中她的同伴,不是战争本身。”
“不要被‘伊莎贝拉’迷惑,殿下。”安娜笑出了声,“‘非暴力不能变革’,在您离开教会之前,不管是教会还是世界的其他地方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伊莎贝拉不做任何事,你们在维克菲尔德的所为也会是一个开端。贵族想颠覆神权,资本家想颠覆王权,工人和农民想要从雇主手里夺回他们应得的生活;红月人不堪忍受奴役和屠杀,布朗兹尼人砍掉九百人的头就造就九十个愤怒的叛军,诺伦人运走九百吨的橡胶需要九千人的性命相抵;齐格弗里德联邦要将异邦人从各个领域驱逐出去,坎迪·凯恩教导出来的联军五年之内就会冲击王宫;与此同时四大王国还在假惺惺地悼念新月群岛的惨案,想要成为她的守护神。”
“而我们在谋杀父神。”米哈伊尔低低地说。
“不,我们杀的是祂的幽灵。”安娜昂首道,“不管是明确知道还是私下抱怨,所有现下想要反抗的人都知道:上帝已经死了!第三圣战就是祂最后的挣扎,然后祂放弃了,四处寻找能再一次用朗基努斯之枪刺杀祂的爱子!”
亚伦忽然睁大了眼睛,说:“你们疯了。”
米哈伊尔和安娜同时看他,他长吁一口气,重复了一遍:“你们疯了。”
米哈伊尔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亚伦有些忧伤甚至愤怒地低下头去:“你们有无数次机会阻止这场战争,但没有一个人在伊莎贝拉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阻拦她……神爱世人,可圣徒从来只爱祂一个。你们把教会和人类经营得乱七八糟,却精心策划这场战争做祂的饯别礼!”
如果不能称之为平静,那么两位圣徒脸上的表情应当是“恍然大悟”。亚伦简直忍受不了,拍着米哈伊尔的胳膊咯咯笑出了声:
“诸位、诸位!你们听到了吗?没听到也没关系。圣徒们正抬着父神的水晶棺绕城七日,需要七天那么多的尸体流出的血铺在地上做毯子,需要全世界每一个角落里都响起送行的礼炮!”
从他们踏入教会国境之日起就陆陆续续跟上来、此时已经蔓延了数十里的漫山遍野的人群抬起头,向他投来意味不明、也许压根什么也没有的目光。他们并不明白圣徒们在严肃地说些什么,大约是外邦异端又做了恶事,神圣话语不经过解读是不可以擅自理解的;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拥挤着,想要摸一摸他们怀揣乌陵和土明的大祭司的衣裳穗子,在午餐的时候第一个递上饼和鱼。
“可是,”安娜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您是我们的同谋啊。”
米哈伊尔做了个像是想要挡住亚伦的手势,弯下腰来,语气有些责备:“安娜。”
“好吧,米申卡,我不欺负你啦!——对了。”
安娜一拍脑袋,从包裹里拽出一只琉璃打造的荆棘冠冕,踮起脚挂在米哈伊尔头顶,拍了拍手。
“差点忘了,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初临圣子的血和汗凝结的王冠。”
那顶冠冕的大部分呈一种剔透的翠绿色,像爱德华兹一家的眼睛,从今日阳光下的某些角度看来,又有一种齐格弗里德联邦中部天空的蓝紫色混杂其中。米哈伊尔抬手扶了扶,一处尖刺划破他的手指,一瞬间冠冕上的每一根刺都在发光,显现出暗红色的血迹。
“您还差个十字架,我来替您背着。”亚伦打量着他,一边从胸口拎出一枚太阳十字架,一边点评了一句。米哈伊尔往他那边凑了凑,意识到安娜还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吻了他。
“好呀,谢谢你,亚伦。”米哈伊尔看着他,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等天国临近的时候,我也这样带你进去。”
“我才不要进天国呢。”亚伦抱怨道,“‘密特拉’不是把我的家人都下到地狱里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