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宁愿陆季棠还是傻的。
“你现在是不是宁愿我还傻着?”
陆季棠大概猜到李云谏现在在想什么,果不其然,他话刚说完,明显感觉到李云谏的双臂僵硬了一下。
“那我便告诉你,从我回来的第一天,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若不是你受伤,我倒宁愿我自己还是傻的,不用跟你一起回忆从前,也不必叫你一次次的跟我提起,你从前有多对不起我,我从前日子有多难过。”
“从前我是怪你,自梅城回来时,我想见你,又怕见到你,我怕你问起,李云岱对我做的那些,我自己尚且都不能接受的事,可是你用完我就丢,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后来我知道,你也被蒙蔽在内,我又开始害怕,害怕先生哪一天告诉你,太子殿下是陆季棠杀的,或是告诉你,陆季棠早该跟着陆家一起被斩首,多余活了二十多年,该受更重的刑罚才行。”
陆季棠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吸了吸鼻子。
“你也不要怪涯无颜,更不要怪阿木,他们两个于我都有救命之恩,涯无颜带我走,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若不是他们两个,我早就死了千次万次,允安,若不是他们两个,你觉得你能护我活到现在吗?”
李云谏梗着脖子,死死咬住大牙,再不愿承认,他也知道陆季棠说的没错,伤害陆季棠人一直是他,若不是涯无颜跟那个元胡人,他怎么护得住陆季棠活到现在?
“抛开我不说,你又是怎么对添宝的,我走时他只有三岁,你是他的长辈,你该给他一些关爱,而不是一味的向他下达命令,他是你的太子不错,但他也是我的添宝,你怎么忍心……”
李云谏满心委屈,陆季棠的话里,有涯无颜,有元胡人,有添宝,为什么就是没有他李云谏?
“你只记得他们的好!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没了父皇,我没了兄长,我只剩一个你!你却去了梅城!我什么都没了……”
泪水把陆季棠的布衣浸湿,李云谏趴在他的后背哭得绝望。
“后来你回来了,我以为能同你结连理,一辈子在一起,我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处理掉,我把那些碍眼的人都遣散掉,可那个元胡人又要把你带走,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他!你在浒州待了三年,你同他认识了三年!我又恨又嫉妒,我生怕你要跟他走,只好把你锁起来,可你还是走了。”
“我追你到浒州,可涯无颜却告诉我,你病的很重,先生也告诉我,你才是被蒙骗的那个,我只想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叫你打一顿出气,我恨他们,更恨我自己,让你受这么多苦。”
说白了,若是李云谏当时愿意冷静下来,听陆季棠一句解释,那么后头的事情便都不会发生。
“你没了,只给我留了个添宝,他天天吵着要见你,他以为我不想见你吗?我吃了那个药,我终于见到了你,涯无颜说我也快死了,我心里想着,早点死,早点见到你,添宝又吵着去杜梨宫睡你的床,那是我夜里睡觉的地方,我才不愿意让给他,他可怜,我就不可怜吗?”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住了嘴,屋子里安静的很,过了一会儿,陆季棠问道:“说完了吗?”
李云谏闷闷开口:“嗯……”
陆季棠点点头:“这样很好。”
“……”
“这样很好,我把我的难过说与你听,你把你的委屈说于我听。”
这是李云谏头一次像个人一样跟他说这么多话,里头的委屈不用多说,若是换个人跟他交流,李云谏或许能表达的更全面些,但只要他陆季棠站在这,李云谏就像只会摇尾巴的大狗一般,赖在人身边叫唤,问他做什么,又不肯说,只叫唤。
“我没有不想跟你回去,只是现在身份不合适,我作为陆家人才刚刚回来,直接进宫去,免不了叫人家指点,还有就是,添宝不能再跟着你住在宫里了,我得亲自教导,至于我想做的那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陆季棠又试着挣了挣李云谏的双臂,虽然两条胳膊还紧紧圈在一起,但好歹松缓了一些,让他可以在这个圈里转过身去。
陆季棠看着李云谏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想重开帝师府。”
帝师府二十多年前还是周保庸的私人府邸,渐渐的变成了一座书院,周保庸挑选学生格外严苛,每年只收十个,李云谏就是那一年进府的第十一个,还是先皇苦口婆心才送进来的。
自陆季棠出事,周保庸辞官,帝师府一下空下来,韩直未成家时还住在里头,如今成家也搬了出去,帝师府人去楼空。
如今陆季棠回来,见过陆家人的不学无术,见过建元这一代的青黄不接,想将帝师府重新办学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把话说开,李云谏稍稍放心下来,把下巴抵在陆季棠柔软的腹部,抬起头望着他。
“师兄若想办学,我明日就找人把帝师府打扫干净,再叫建元所有官员把孩子都送去叫你选,你就选里头最聪明的,傻的一概不要。”
“……”陆季棠没忍住,轻轻抿了抿嘴角,好险笑出声来。
若是只要聪明的,傻的一概不要,那李云谏就该第一个被刷下去。
添宝就做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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