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伺候六皇子了。”
“啊……”他有点忘了六皇子到底是哪个。
“就那个你说长得比三公主还好看的。”冯介舟解释道,“唉,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这辈子就这样了。
如果他没记错,何小满好像才十四岁,一个人的人生明明才刚开始,可是却又仿佛就这样结束了。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活了二十年,没心没肺惯了,他似乎很少会真的因为什么事触及到心中的柔软之处,有一种……
心疼的感觉。
心疼……
他宋青来潇洒了二十年,竟然还会心疼一个人,一个面对面才见过一次的人,这个人还是个身有残缺的宦官。
可是那段时间他一直浑浑噩噩的,经过昭武门时,无数次看向那个熟悉的墙角,却是空空如也,再没见着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躲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二十年他总是众星捧月的那个,那些想接近他的男男女女都存着不干净的心思,想巴结他,想进宋家的门,想要钱要权,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逢场作戏,反正谁也不可能付出真心,说的话都是口是心非的。
可他现在明白了过来,这世上还有个人对自己有再真不过的真心,只是因为他给了一件衣服,就想离自己近一点,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好像心里在害怕什么,只敢那样远远地躲起来看一眼,一次又一次,只是看一眼就很满足。
这份真心有些太干净了,他突然间不敢要了。
后来有天他有事路过文华殿,像是冥冥之中有种熟悉的感觉,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石狮子背后露出半个身影来,何小满的脸没来得及收回去,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瞬,但下一瞬,何小满又缩进去了,和从前一样露出一片衣角,战战兢兢地往外看。
那一瞬间他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就像是久雨的天空突然放晴了,他冲着何小满的方向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也是再真心不过,他也想告诉何小满,再难的日子都会过去,只要愿意等下去,总会遇到晴天。
之后的几年他照样时不时会在昭武门看到何小满,但昭武门离文华殿很远,每次他故意走回来看何小满走没走时,都瞧见何小满是跑着走的,想来是挤着时间特意跑来这里,只是为了像从前一样看他一眼。
有时候他都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见了那么一面就跟着了魔似的,即使可能他不会在意,或者早就忘了自己,也要不厌其烦地来看一眼,得不到回应却心甘情愿。
他承认,他被这样一个傻子触动了,没心没肺的人知道了心肺是什么东西,甚至还想有所回应,想保护那个傻子不要再被人伤害。
但他不能和宫里的人有太多接触,不能帮什么忙,只能让冯介舟派人暗中多关注着冷宫那边,而后无意间得知翰林院的杜若在偷偷帮着六皇子。
他让冯介舟去找了次杜若,给了杜若一笔钱,给六皇子和何小满买需要的东西。
杜若却怎么都不肯要他的钱,大概是跟他不熟,最后他只能偶尔让冯介舟看着杜若都买些什么,提前买好硬塞给杜若,有笔墨纸砚也有外面稀奇古怪的点心。
宫里几位皇子先后殁了,其他人忘了冷宫里还有个六殿下,可他却记得,心中早有猜测,果不其然,坪都陷落那天,六皇子登基了。
那个躲在角落偷看他的小火者成为了东厂督主。
他不知道何小满现在对他还有没有那样的心思,从数年前的少年时期到现在,似乎足够让那般傻痴痴的情愫随风而去。
但他为了曾安去找何小满那次时,只是看他的眼神就明白,这个傻子还是没变。
那双狐狸眼中有了深藏不露的狠色,但看向他时却还是一眨不眨的,干干净净,还有点羞怯可爱,总想让人逗一逗。
他混账惯了,也没体悟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和喜欢的人相处,而且面对何小满,就如初见那天一样,好像一切都会变得自然而然。
自然地想对何小满笑,自然地想逗容易害羞的人,自然地想收起一些浪荡不羁的做派,让面前的人也看一看自己的另一面。
他知道何小满藏着那分真心太久太久,因害怕而彷徨,还如许多年前躲在角落里那样,自卑又胆怯,他也不敢突然间说破,只能试着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想打开何小满的心扉,想让何小满再无顾忌地住进自己心里来。
等有一天他终于挨不住了,就鲁莽地吻了何小满,说出了自己的喜欢。
同样很多很多年的喜欢,他有将那分干净的真心好好放在心里。
那个夜晚,何小满卸下了所有的顾虑,脱掉外袍,向他打开自己的身体,他亲吻昳丽的眉眼,啮噬弧度优美的脖颈,抚摸下面两道难看的疤痕,动作轻之又轻,却又热烈之至。
何小满总不让他碰到那两道疤痕,可他偏要一次次轻柔地抚摸,看着何小满眼含水光地微微颤栗,他要何小满放下所有心防,他要告诉何小满,他爱那颗干净的真心,爱这具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即使是残缺的,有难看的疤痕,也是他最为珍爱之物。
他喜欢这个人喜欢到——想回到十几年前,早一点遇到何小满,这样何小满是不是可以少吃一点苦,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