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东西?”何其结结巴巴地道,“城市怎么……变了?”
普通人眼中并无变化的小城此刻正在从虚无化为实景,这实在很难形容,就如同把粉末一点点塑造成一个具体的事物。从路灯的最高点开始,一切都在还原,突然亮起的灯光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灯亮了。”欧阳兴言喃喃自语道,“电应该没有了的。”
小城朦胧黑暗的景色正在迅速变得明亮细致,从高处的路灯开始,盛夏的树叶在路灯的照耀下呈现出生气勃勃的厚度,富有历史气息的屋顶反射着黄色的细碎光芒,随着低矮的路灯逐一亮起,整个城市变得更加现实,同时传来的还有凄厉的哀嚎。
“师父!”何其惊叫起来,不由自主往城里跑去,“师父!”
其他人一不留神没拉住,赶紧跟了上去,何其倒也不是莽撞,他看见那些倒在法阵边缘的人正在苏醒,他自然也安然无恙地进到城中。姗卓亚一边在胸口画着十字一边慢慢走进来,面带惊疑地环顾四周,口中念念有词。
城市安定了下来,哀嚎声也听不见了,何其想了下,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信号,他迅速定位了凤北的手机,疯狂地追了过去,小队成员都跟在后面。
凤北位于进入点比较远的一处法阵,从一路上的情况来看法阵已经被彻底破坏了,这是需要破坏的最后一处。墓园变得七零八落,空棺木与零散的白骨到处都是,在破坏的最末点,凤北正蜷缩着趴在地上。
“师父!”何其跑了过去左右看了看,急切地道,“东方哥呢?”
凤北一动不动。
“师父……”何其不敢置信地结结巴巴道,“你、你能把东方哥召回来的吧?东方哥不会在虚无之地吧?”
凤北颤抖了下,慢慢抬起头,从嘴唇里挤出干涩的话语:“我没来得及。”
“怎么可能。”何其不敢置信地道,随即叫起来,“那你还能去虚无之地救他吧!?上次你不是也救了他?”
“那不一样。”凤北垂着脑袋,“那不一样。”
“哪里不……”何其被麦克拉了一下,他有些恼怒地回过头,粗声粗气地道,“干什么?”
麦克冲着凤北身边抬了抬下巴:“东方在那里。”
“什么?”何其茫然地道。
“可惜啊,你看不见。”麦克带着些笑意道,“东方的魂魄。”
虽然早猜测事情可能会变成这样,真正到达这一刻时东方锦还是有些遗憾。这是一座小城,但是对一个人来说是庞然大物,整座城市歪斜着砸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间就压碎了全身的骨头——如果是普通人甚至不可能会有“挡”的效果——他那被元气以及金蝉壳武装过的肉身做到了这一点,挡了小城可能仅有0.001秒,也许中间还要加好几个零,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差异,凤北把法阵破坏了,城市最终没有突破那层膜,没有与虚无之地接触而是回归到现实。
只差那么一点儿。
【不疼的。】东方锦试图在意识中与凤北谈话,理所当然的没有效果,他只能“说”出来,这很奇怪,【真的,被压碎的那一刻我就出来了。】他能够感觉到两者之间联系的中断,这并不好受,如同硬生生把另一半身体砍断,这还是他已经脱离肉身,感官大幅降低的情况下,他无法想像凤北是什么感觉。
凤北至今没有看一眼东方锦,就像害怕自个儿所看见的现实,他清晰地感觉到失去了什么,甚至像失去了真实的肢体,似乎还存在、似乎还能控制,但是真正去感受时才会发现只剩下了虚无。
何其在沉默片刻后大叫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魂仆不会死的”。麦克倒是饶有兴致地和东方锦聊起天,同时问起虚无之地的情况。欧阳兴言指挥着其他人去城市里四处看看,恢复正常的城市应该会有不少人醒过来了,如果看到他们在这儿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上,只有凤北茫然地坐在那儿,不知道身处何方。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不同了,不仅仅是失去了魂仆,他还明白了更多的事情。他想尖叫但是声音发不出来,丧失的不是站起来力气,而是站起来的意愿,他只想永远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覆盖了过来,如同一床毯子,两条手臂从凤北的脑袋两侧揽过来,轻柔地抱住他。与以往那些孤魂野鬼不同的是,他能够感受到来自于这份魂魄的重量,并不明显但是更加温柔妥帖,完全吻合他血淋淋的伤口。
【亲爱的主人,我在这儿呢。】东方锦这一刻无比庆幸死亡,因为死亡他才能够得以逃脱,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至少可以让凤北渡过这一段无助与痛苦,【我还活……呃,死着,只不过没有可以摸的身体了,也不能和你一起做梦了,但是我们拯救世界了,哪个人以前没有幻想过呢,可是我真的做到的。我和你一起做到了。】
凤北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转过身,尽管在东方锦面前一直表现得成熟镇定,但是他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短暂的人生中两次失去灵魂相连可以称得上是重创,他的脸上满是泥点,眼圈通红,嘴唇颤抖,他伸出手想和从前一样抱住东方锦,但是怀抱中空无一物。他终于哭了出来,起先是小声的啜泣,很快变成了嚎啕,他捂着脸蜷缩在地上,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我不要拯救世界,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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