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沛雨摇摇头,苦笑道:“不了,若请假了,只怕后面的功课愈发跟不上。”
路弥远:“哦。”
张沛雨:“……”这个安慰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张沛雨确实不敢请假,回到房间后,他甚至还想强打着精神再复习一遍鬼气识类课,结果刚翻了两页课文,便觉得书本上的文字图画成了无数条小虫,在视线里扭动乱舞,引着他堕入了睡梦之中。
他从来到天贤庭后日日恶魇,没有哪一天算是好好休息了的,这一夜依旧如此。
他在梦中奋力挣扎,恍然惊醒,乱动的手脚还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笔筒,可醒来后梦境里的一切便如潮水退去,唯有后胛的冷汗外和剧烈鼓噪的心脏在向他传达着刚刚经历过的无边恐惧。
张沛雨喘着粗气,颤手拿起一旁的天贤令。丑时正,距离天亮还早得很。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再睡一觉,但噩梦的余韵留存在他的脑内,桌案旁柔软的床褥此刻对他而言却如芒刺棘褥一般,让他碰都不想碰。
他干脆一把抓过外套,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无星无月,院舍内凉风簌簌,隔壁的两栋宿舍偶尔会传来翻身时床板的辗轧或是一两句酣沉时的呓语,而自己舍友的那间房则鸦雀无声,显然睡得极熟。
难道是我这间房风水有问题?
吹了会冷风后那股战栗感总算消退了不少,但张沛雨还是不敢回去睡觉,他思前想后,决定去藏真塔里查查原因。
藏真塔全天十二个时辰开放,手持天贤令者皆可入内阅览文献搜索法宝。这会还是宵禁时间,张沛雨没法御剑直飞,只能顺着倦林峰小路走过去。
白天走惯了的青石路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两旁停僮葱翠的树林仿佛隔绝了一切动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张沛雨的脑中闪过课本上那些扭曲恐怖的鬼物,他吸了口气搓搓胳膊,脚下加快了速度。
还剩最后一小段路就进入庭内时,张沛雨忽然发现前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对方一身红衣,又离的太远,在朦胧夜雾中看不清面目。天贤庭课业繁重,经常有学生通宵,这个时间有人在外面并不奇怪。张沛雨甚至松了一口气,扬声唤道:“这位同修!”
那道红色的人影好像没有听见,仍不紧不慢地走着。
张沛雨快步向对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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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鹰院的早课上,剑范徐旌终于回来了。
或许是心绪劳损过重的关系,青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下透出发乌的青色,若不是他身上还穿着象征剑范的外袍,众人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是曾经那位器宇轩昂的徐旌前辈。
好在气色虽然难看,但青年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布置完早课任务后,还能特地找上沈蕴,向他行了个谢礼。
“这几天麻烦你了。”徐旌道,“包括那天在庭门前,也幸好有你出手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沈蕴不甚在意。
徐旌道:“等过两天子鲤回来,就把赏剑礼办了吧。”
“那你……”
“我想多陪陪阿瑶。”青年摇摇头,瞳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我答应过她,要陪她走遍神州山川。”
见对方这副模样,沈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道:“……她会一直在前辈身边的。”
徐旌露出了一个笑容:“嗯,她当然在。”
第9章 御行球(一)
就算真正的剑范回归,身为代剑范的沈蕴依旧是鹰院里人气最高的那一个。他长得太过漂亮,为人又亲切,即使指点人时下手凌厉无情,但在美色蛊惑下,总有少男少女们前仆后继地拿一堆琐事向他请教。
直到早课快要结束,沈蕴才好不容易抽身出来,他环顾一番,发现路弥远一个人在角落里练七星步。
“师叔真的很受欢迎。”路弥远不咸不淡地道。
沈蕴依旧笑眯眯的。“小朋友再长两年,没准会比我更受人欢迎。”
路弥远无视了四周飘来的带着酸味的目光,往徐旌的方向瞥了一眼:“今天台上的那位就是剑范?”
沈蕴:“嗯,不是介绍过了吗?”
路弥远喃喃:“不太像……”
沈蕴问道:“什么不太像?”
“没什么。”路弥远又问道,“师叔以后也要当剑范吗?”
“我倒是想当,只不过不一定能当得上。”
虽然虞守庭一直让他多上心,沈蕴自己却对赏剑礼这事看得很开——如果真赢下剑范之位自然最好不过,若输了,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沈蕴看看四周:“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你和你那位舍友一块儿过来?”
“我出门时没看见他,以为他先来了。”路弥远淡淡道,“没想到不在。”
沈蕴环视了一圈:“好像还真是……”有学生缺席均要汇报给剑范,沈蕴便知会了徐旌一声。而待徐旌查询了天贤令后,结果却让几人都有些意外。
“张沛雨的天贤令显示他在七院?”沈蕴一愣,“他跑到我的院舍干嘛?”
“而且他从寅时起至今都没动过位置。”徐旌看着天贤令道,“七院也不止你一个人住,里面有他认识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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