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贺文舟都要去另一栋楼学国画,那天他会一整天都不在。宋靖便收到他辗转送过来的纸条,一条又一条,鸿雁传书似的发到他手中。本来这种骚扰是很烦的,没想到贺文舟竟然能把纸条做成连环画,一张又一张地直播着他在画室发生的糗事。
一个小小的卡哇伊Q版贺文舟默默地低头挨训,而老师唾沫横飞、苦心孤诣,操心得头发都要白了。白胡子老头给他展示山的多种画法,他则背过身吐舌头作了个鬼脸,最后一张传到宋靖手中,宋靖莞尔,将那一小本卡片收进了自己的书包中。
短短一个月,宋靖收到的小玩意就一箩筐了。傍晚,他守在自己那个房间里,整理着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他只拥有这一个房间,也只拥有这一堆没意义的东西。
虽然他是绝不可能爱上贺文舟的,但他也不舍得把这些东西扔掉。
他知道这么让人单方面爱着很无耻,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能拥有的爱太少了。何况,这只是大少爷玩的一次把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配合就好了。
每周五程嘉嘉也要去另一栋楼学琴,但今天她没去,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去了。年级要办合唱比赛,她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当然要负起责来。而高年级艺术班的一个学长被派下来指导他们,她更要配合好学长的工作咯。
学长在之前追了她一段时间,她一直没答应。因为觉得学长是个空有相貌的草包之流。艺术班,后排那层楼的,乌烟瘴气能有什么好货色。没想到硬着头皮和这学长合作了几次,那高亢嘹亮的黄河大独唱、震撼人心的多声部二重奏,激情澎湃振翅般的指挥,都让这个货脱颖而出,与众不同。没想到啊,这货不仅有外表,还有才华,且殷勤地一个劲跟在她屁股后面师妹来师妹去。送她的礼物是一只名牌包包,请她吃饭去的西餐厅。她偷偷从校外回来,心里乐开了花。
那学长还鸿雁传书似的给她写情书,一封又一封,明晃晃地压在她桌上。
她收得多了,就随便往桌上一放,又跟着学长讨论“工作”去了。
韩琳还是她的同桌,但她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也没有一起走了。方才程嘉嘉回来,摆弄着学长刚送的一支口红。
韩琳说:“你这样总收他礼物不好吧?”
程嘉嘉敏感地抬起头:“什么叫总收,我拒绝过了啊,但他还是送!”
韩琳道:“不想收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程嘉嘉有种非常逆反的感觉,因为她的确是拒绝过了,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我说清楚了啊,但他愿意送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不见他吧,那班级的合唱比赛怎么办?谁配合工作?再说收不收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妈还没有管过我呢!”
韩琳闭上嘴,不再说话。
过了会她又问了句:“你真不喜欢他?”
程嘉嘉无奈地一拉书包:“真的,啰嗦!”
她背起书包先走了。
韩琳在座位上发了会呆,感觉很绝望。程嘉嘉身边的人太多了,有太多的人喜欢她,她总是被人围绕着,众星捧月地爱着,她什么时候能看一眼自己呢。
公主俯瞰下民,她尝到过,但非常短暂。她身边层出不穷地冒出许多人,一个走了,又来一个。她真是感觉厌烦啊。
她抬眼看到桌上留下的那封情书,被程嘉嘉塞到习题集下面去了。她手发抖,镇定自若地将它抽出来,缓缓打开。一个男孩对女孩絮絮叨叨唠家常一样关怀体贴的字句充斥进了脑子里。
她没想到它是那么的絮叨、那么的细致,不像个学长,像个男人、像个兄长、又像只狗。连程嘉嘉额头长了颗痘,他都要问了好几遍好了没,没好的话用什么样的化妆品,他姐去过什么样的医院,上次用的药有好转吗?要不要他送她去……他显然非常了解她,并且知道她最近的苦恼和行踪,因为韩琳都不知道她长了痘,更不知道她去过医院,用过什么药——她从来没有说过!
韩琳看着这封倾诉衷肠又情意绵绵的信,只觉得恐惧、寒冷,而且恶心。
恶心的不是写信的人,恶心的是程嘉嘉。在她这里,程嘉嘉一直是公主般干净纯洁不可玷污的信仰,程嘉嘉面对她也的确是干净纯洁,她们只谈风月,不论俗事。她给她的一直是游离于精神的一点暧昧,她和她是灵魂的沟通、精神的默契。她觉得程嘉嘉有灵魂,这灵魂不仅纯洁,还特别,与众不同,得以和自己的媲美。她们都喜欢这种若即若离不可言说的默契。这点暧昧非常刺激、新鲜和迷人,程嘉嘉得以和她维持下去,也正是因为这点“干净”。
没想到,程嘉嘉不仅有“干净”,还有欲望、有肮脏、有黑暗里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
神在面前坍塌,她不允许。
气血翻涌地把自己气了个半死,韩琳没怪程嘉嘉,因为她在自己面前一直很“干净”,那么让她不干净的是谁呢?
她心里发狠地恨上了那个男人。
他可真恶心。
还叫宝宝,她只想吐。
第19章
韩琳想起一个问题,不知道这封信程嘉嘉看过没有,也许没有,也许她不屑看。她高高在上,由着他们写,由着他们送,也许她根本就不在意,没在心里落下一点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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