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偃不过脑子喊出来:“公子没看到上面着火了吗?”
他答非所问,倒把徐朔的思绪带歪了一刻。徐朔抬头一望,夏偃一拳勾在他下巴上,打得他上牙磕下牙,脑子里轰的一声雷。
后面的兵已经追上来了,忙不迭的救护公子朔。徐朔只懵了一刻,清醒过来,气急败坏,朝上一指。
“……”
方才那一拳,让他咬了自己的舌头,剧痛说不出话。
夏偃趁机向上爬。象台上面也有护卫,而且精衣精甲,看起来像是徐宫里的精英卫,不知怎的被借调到这里,难道是防着有人闹洞房?
夏偃哀叹:“运气不好。”
上面的人居高临下,随便踢个石头下来都致命。夏偃不敢硬扛,躲在木架子后面,扯下扶栏上的轻纱,顺手接过一个骨碌碌滚下台阶的酒爵,拴在轻纱一头,抡圆了,朝上用力一挥。
几声惨叫,上头的人如同枝头熟透的枣儿,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
终于看到了一片火海的新房——夏偃也不知哪间房是做什么的,略略一瞥,只觉得全都华丽无匹,不知哪些是赤华用过的。
每间房间里都装饰着上好的锦绣帷帐、毛毯竹席、箱笼香薰——都是绝佳的引火种子。无数香料被引燃,异香扑鼻,让人瞬间头晕脑胀。
他从外墙刚爬到第二层,墙壁便塌了。他跳进屋里。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每样器物,火舌就烧到了他跟前。他瞬间汗如雨下,眼角刺痛,额头蒸烫。
已经无人敢接近这片火海了。只有他一只不要命的飞蛾。
这只飞蛾扑棱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还会出声。沉默了大半日之后,他鼓起勇气喊:“女公子!”
无人回应。
“赤——赤……赤华……”
声音被横梁倒塌的巨响淹没了。饕餮兽首,横眉立目,从空中缓缓下落,怒视着他。
夏偃猛揉双眼,被气浪向后推得踉跄。他不自觉仰头,余光忽然瞥见星光里的顶层露台。那上面俨然一个竖立的黑影,那轮廓他无比熟悉。
黑影立在露台边缘,左右张皇,然后……
她纵身一跳。
夏偃大叫一声,箭一般冲了过去,冲出火焰舔舐的窗,也跟着一跃而下。空中捉到了一束柔软的腰带。
他顺手将她拦腰抱紧,又被惯性冲下去一层。好在象台修建时并非直上直下,而是稍有坡度。他重重跌落到第一层楼阁外面,右手乱抓,抓到一束结实的窗帘。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握紧,指节崩出道道青筋。
那窗帘一路撕扯出豁牙裂口,终于,缓和了他的速度,他稳稳站在了底层屋檐上,离烧透了的阁楼远了一些。
夏偃感觉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她似乎还是新婚打扮,全身浸润着浓烈的甜香,一举一动间,从袖子里散发出诱人的细腻气味。
他马上又不知所措了。鼓起勇气看她的脸。
赤华大约被方才的冲撞弄懵了。她目光迷离,额角淤青,鬓发凌乱,衣衫几处撕破,鞋子也不见了,只穿着厚厚的袜带。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折断了好几根,掌中带血。另一只手紧握着夏偃的铁剑。剑尖也带血。
她在痛苦中皱眉,眼半睁,弯弯的睫毛中投射出恐惧与绝望。
夏偃来不及推理任何事。他孑然立在突出的屋檐上,身后是火海,前方是深渊。如若侥幸跳到正面台阶上,则会撞上徐朔带领的精兵。
他苦笑,快速给自己提出一个又一个的方案,在屋檐边缘探索。
忽然脚下一绊,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堆麻绳,大约是修缮婚房的人遗留下来的。
迅速理出来,脚踹两下,栏杆上踹下一个沉重的兽首石雕,用麻绳一头紧紧栓牢。又找到一根突出的排水管,用瓦片覆盖着。他脚尖一踢,当的一响。
他暗赞。不愧是举国之力建造的象台,连管道都是铜的。
他将那兽首擦着排水管,小心翼翼地吊下去。约莫吊了十丈,麻绳用尽。他用手挽住另一头,在排水管上绕了两圈,然后将绳头系在自己腰间,又绕着肩膀绑了两圈。
向下看,地面黑如深海,不见底色。
他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抱着赤华,闭眼一跳。
嗤嗤嗤的声音不绝。麻绳在青铜管子上擦得极热,迅速变细变窄,崩出细小的麻线头来。与此同时,因着另一侧夏偃的重量,那坠下的兽首急速上升。最后一声闷响,猛然卡在了青铜管子的边缘,裂得分崩离析。
绳子另一头,夏偃已降到十丈之下。他感到麻绳失了配重,拉不住他的身子。
但他离地也只有七八尺了。放松筋肉,落地一滚,毫发无伤。顺手遮住赤华的身子,挡下了纷纷下落的兽首残骸。
马上有人发现了从天而降的两个人,叫着不准动,四面八方围过来。
夏偃大口喘气,习惯性地一声唿哨,没人应答。然后才想起来,按照他的指令,自己的兄弟们早在昨天就撤了。
他第三次自言自语地骂出声来。大家撤了也好,省得被一锅端。
只能自力更生吧。好在赤华身子不重。
他将她背在背上,想了想,还是抱在了胸前,用绳子紧紧栓了好几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