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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和夏偃说话时,她可以卸下面具,天马行空,不必担心用错典故,也不用费心猜测他话里的机锋和玄机,偶尔脱口一个粗俗的词,也不会招他白眼,反而会惹一道心照不宣的窃笑。
    就像在外头烧野味,大块肉往火上一架,时间长些、短些、嫩些、焦些——都可以入口,都能让人大快朵颐。
    她像聊家常似的,娓娓给夏偃报了最近的流水账。抬头看看,他还未醒。
    她略微失望,又在他身边扫视,想找些只言片语。
    两人玩着互相留言的游戏,一来一往,就是几旬光阴。
    仗着年轻,将大把的时光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却乐在其中。
    但近来夏偃大约是被太医折腾得厉害,没精力留下太多废话。床铺空空荡荡。
    只有两枚短简。一枚上头写着“天冷”。
    另一枚,“何时归”。
    赤华将那五个字把玩了好久,心思流转,不太满足。
    她低头再找。终于,在床褥底下又发现一枚简。那上面让夏偃写了一行字,却又浓墨涂掉了。
    赤华用心辨认,指甲一点点刮开表面的竹丝,露出层次不一的刚劲墨迹。
    那句夏偃想说,却又害羞吞回去的话,是:“你心中那位夫婿,与我孰美?”
    赤华唇边泛起微笑,将他打量了好一阵,咬着嘴唇提笔,想写点隐晦而俏皮的话,想了七八个版本,却迟迟写不下第一个字。
    有人敲门。她猛地撂下笔,脸蛋如火,像被现场捉拿的贼。
    “女公子!”来人是徐朔亲卫,恭恭敬敬立在门边三尺之外,“请进宫一趟。”
    57、第 57 章 ...
    徐朔端坐在堂, 身边是若干忠于他的心腹。
    赤华猛一见这么多陌生大男人,连忙往门外一退。
    徐朔叫她:“请进。”
    她这才大大方方进门, 发现徐姬也在帘后。
    众人都面色凝重, 人人脑门上都似乎挂着解不开的难题。没人在乎来的是男是女。
    赤华也就找个位置坐下, 乖巧聆听。
    归根究底, 徐朔是被她坑到这个位置上的。他习惯了被人排挤在边缘,习惯了按吩咐做事,只求自己和家人能平安虚度这一生。
    可现在,半数的朝臣都把他当野心家, 对待他的态度又敬又怕, 比面对国君还小心。
    徐朔轻轻咳嗽两声,开口。
    “诸位都是我知根知底的,我也就直说了。最近的传言大家想必有所耳闻。关于我的身份……”
    几个人犹犹豫豫的点头,表示都听说过——公子朔并非徐侯亲生,而是徐姬从别处带来的拖油瓶,很可能是偃国公卿后代。
    若真如此, 则徐国的宫变不再是本国的“国事”,而是牵扯出了许多久远的跨国情仇。
    那么其余诸侯就有权知情,甚至插手干预。
    徐朔又道:“大夏天子召集诸侯会盟,时间就在明年春耕之时, 点名要我陪同国君一起参加。我猜, 天子是定要过问这件事了。”
    众人沉默。这消息说不上是福是祸。有可能徐朔就此得到承认,稳稳当当地成为徐国权臣,掌握一切权力。
    但也有可能, 他被打成篡位奸佞,没法活着离开王都。
    几个朝臣议论纷纷,方案提了一个又一个。徐姬面带愁容,倚在帘后。
    她突然开口。柔媚的声音一起来,男人们立时住嘴,侧耳倾听。
    徐姬叹气:“阿朔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保全妾身,并非为他自己荣华富贵。若再深究,我……我是不祥之人,外头的议论我也听过……”
    连嫁两国国君,两国接连遭祸。偃侯因她而冷落王姬,落得好色薄幸之名;徐侯不顾众臣劝谏,强纳半老徐娘,得罪了一群公卿,也被诟病许久,说他为了女人而罔顾礼法,眼下落得如此地步,实属自作自受。
    自古以来,许多本可以青史留名的男人,都是被美色祸害的;许多本来清平日久的国家,也都是被美女搞乱的。徐姬艳名冠天下,完全担当得起“祸水”这个名号。
    徐姬声音渐渐哽咽:“如今我又害了我儿子。你们……你们将我解送大夏王都,让我当着他们的面自绝,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找阿朔的麻烦了……我知道那些男人的心思……”
    徐朔微微变色,立时喝止:“母亲别乱说。”
    并非他不懂男人的心思。他心知肚明:这次事情闹太大,就算徐姬自觉“伏诛”,怕是也不能让诸侯们满意。
    赤华用心听了许久,说道:“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徐朔看她一眼,用下巴催了一下。
    真是故作玄虚,还“当不当讲”。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难道他还能堵她的嘴不成?
    “我们如今是在风口浪尖,驾驶一艘不属于自己的船。”赤华说,“以妾愚见,唯一能保证不葬身水底的方法,就是尽快从那船上跳下来。”
    几个朝臣都是人精,完全理解她的比喻。可是……
    徐朔皱眉:“你是说要逃出徐国么?”
    且不说留下烂摊子谁管——弃船跳进汪洋大海,又有什么活路了?
    再说,当初逼宫夺位的主意,不也是她出的吗?眼下倒把自己摘干净了?
    赤华眼看徐朔就要发火,赶紧再解释:“妾的意思是……还政于朝,离开徐国,另立门户,划地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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