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辉小声道:我可听说她的脾气不太好。
顾夙夜隔着厨房内窗看了眼客厅里的萧然然,眸光带着放松下来的柔软。
脾气是不怎么好,不过挺可爱的,而且她也挠不到我。
刘建辉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什么挠不挠的,你当她是猫呢?
差不多吧。
顾夙夜关掉水龙头,连菜带菜筐对着池子甩了甩,转头认真的看着刘建辉。
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是真喜欢她才结婚的,虽然因为一些事情把原本的节奏加快了很多,可就算没有这些事,我早晚也是会跟她结婚的。
刘建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抿紧嘴唇重重点了下头。
行,我信你,可有一条叔得提前跟你说,你呀,不是没娘家人的,你还有叔,还有小艺,他们家要真敢欺负你,叔豁出去蹲大牢也要给你撑腰!
顾夙夜目不转睛看着刘建辉,突然歪头靠在他的肩上,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虽然是没有血缘的邻居,可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在她心里,一直照顾着她和奶奶的刘建辉就和父亲一样,而小艺就像她的亲妹妹。
刘建辉显然不能适应孩子的突然亲密,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像所有老父亲一样,带着中国式家长的腼腆,笨拙地拍了拍顾夙夜的背。
行了,别矫情了,咱赶紧做饭,眼瞅着都八点了。
好。
顾夙夜闭了闭微微胀热的眼,再睁开,眼底的那丝流露已沉淀了下去,厚墩墩积攒在了心里,亲情从来都是细无声的,不需要多么壮烈的表达,却比任何感情都要来的浓沉。
两人这边忙碌着做着饭,客厅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聊。
还是萧然然先开了口。
事故处理的还满意吗?
刘艺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萧然然是项目负责人。
挺好的,责任人公开道歉了,也辞退了,医疗费全包,还赔付了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每个月给不少误工费,还给买了养老保险也医保,就算我不工作,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萧然然点了下头,又道:有什么要求还可以再提。
没了,真没了,再没有这么好了。
只是有了基本的生活保证就是好了吗?
萧然然看了眼轮椅上的刘艺,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只能蜷缩在轮椅上,面对日渐萎缩的双腿无能为力,再怎么痛苦也没人能代替。
作为陌生人的她都能想象到那种痛苦,何况和刘艺一起长大的顾夙夜,顾夙夜当时应该很痛苦吧,最好的朋友倒在血泊中成了废人,连基本的医疗保证都没有,她当时一定恨透了始作俑者的她吧?
虽然她真的一无所知,可毕竟是项目负责人。
比起顾夙夜对她的谅解,当初她可是真的因为吴凯涛迁怒过顾夙夜的。
所以顾夙夜是真的很好,温柔又强大,还有一颗善良又包容的心。
可自己有什么呢?虽然不坏,但也算不上善良。虽然称不上刁蛮,但也足够任性。自己还间接害了她的朋友,自己的家人也骗了她。
这算是骗婚吧?顾夙夜会跟她离婚吗?
萧然然垂着眼帘,十指相扣,互相把捏着,发丝垂落脸侧,随着窗缝小风微微起伏,她顺风望去,看到了破旧的木窗裂开半指宽的缝隙。
几十年的老筒子楼,常年不修缮,没问题才奇怪。
为什么不换个窗户呢?这才能花多少钱?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能问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
她周围围绕着太多生活优渥的人,以至于根本就想象不到,有些人哪怕拼尽力气,也仅仅只能维持住基本生活,再多的,哪怕只是换掉坏了的手机都得盘算再三,能忍就忍,不是必须要换的,换了就是奢侈。
现在,她终于稍微理解了那么一点。
不是因为刘艺,而是因为顾夙夜。
顾夙夜一直都很努力,无论是努力学习,努力维持她和奶奶的生活,还是努力的开工作室生存,包括后来努力赚钱给刘艺换脊椎。
可她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却还是窝在破旧的工作室,住在漏风的筒子楼。
倒是自己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从没认真努力做过任何事,反而过着比她优渥得多的生活。
她应该骄傲吗?如果不是知道顾夙夜是顾家人,她或许真的会骄傲,会趾高气扬地对她说:会投胎也是本事,怪就怪你没个好爸好妈。
可现在
在放着亿万家产不要,宁愿压弯脊梁也要自力更生的顾夙夜面前,她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如果是她换到顾夙夜的位置,方洛施出了刘艺这样的事故,她肯定会撑不住求爸妈给钱,就算靠自己去努力,她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凑到足够的医疗费。
有些事真的不能细想,越想越心慌。
刘艺歪头看着萧然然,茫然地眨着眼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精神?是困了吗?
萧然然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配不上顾夙夜。
这话明显取悦了刘艺,刘艺笑得春光灿烂,小嘴半天都合不拢。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萧然然恹恹地瞥了她一眼,你也觉得我配不上?
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可以,可别人也这么觉得,那就总之挺糟心的。
好在,刘艺直接摇头道:那倒不是,感情之间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人品没问题,都是合适的。我之所以说放心,是因为咱们两家背景实在悬殊,我怕你欺负我们夙夙,听你这么说,肯定是很在乎我们夙夙的,应该不会拿家世压她吧?
刘艺不知道顾夙夜的真实身份?
萧然然有些奇怪,可这是顾夙夜的私事,她也不方便插嘴,只认真地望着刘艺道:我肯定不会欺负她,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欺负我。
刘艺调皮道:她要是欺负你就不用给我们说了,我们娘家人会假装看不见的,没办法,就是这么双标~
看着刘艺真心开心的样子,萧然然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刘艺和顾夙夜之间看样子是真的清清白白。
一顿饭吃的平淡又温馨,吃完收拾完都十点多了,两人回到自己的小窝,顾夙夜先进去洗澡,萧然然在外面等着。
花洒声哗啦啦响在耳边,萧然然像是上了发条的大兵,在浴室门口吧嗒嗒来回溜达。
她当然不是想进去,她有贼心也不敢有那个贼胆儿,她就是惦记着骗婚的事,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跟顾夙夜谈。
万一顾夙夜说:我结婚就是为了满足你爸的遗愿,现在他人没事,咱们就这么算了吧,改天有空咱们把离婚证办了,当然不办也行,反正咱们这边也不承认,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或者顾夙夜说:我接受不了这种骗婚,现在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明天一早你收拾收拾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再或者:你喜欢我?不想离婚?可以,跟你那俩缺德爸妈断绝关系,不然,麻溜滚蛋!怎么?想用强的?也不看看我背后靠着谁?敢对顾家人用强的,你活腻了还是你背后的萧家活腻了?
萧然然越想越头疼,以上都可能是顾夙夜将要说的话,她到底该怎么答?!
亏她结婚那天还信誓旦旦地对顾夙夜说再也不会欺负她,眨眼他们全家都合伙骗了她,那句我会对你好的像个笑话。
萧然然这边烦的挠头,那边浴室门推开,顾夙夜带着满身水汽走了出来。
你干嘛呢?还不进去洗?
顾夙夜不笑的样子冷飕飕的,有点唬人,萧然然强装镇定嗯了一声,赶紧闪身进去。
正心烦意乱地洗着,浴室门突然咔哒一声,被人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警,画风要突变了,就这几天!
第53章
顾夙夜拿吹风机的时候,看到了行李箱里动都没动的内衣袋子,还有叠得规规矩矩的睡袍。
什么都不拿,洗的哪门子澡?这么冷的天,想冻感冒?
顾夙夜放下吹风机,拿了内衣和睡袍,起身给萧然然送,刚推开门,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眼前黑影罩过,萧然然拽着她按到了冰凉的瓷砖墙上。
你能进来,我很高兴。
话都还没说完,萧然然带着湿气的唇瓣就贴了过来。
顾夙夜无语地歪头躲开,萧然然亲了个空,顾夙夜看着她委屈的眼泪汪汪的样子,说不清是还是好笑还什么,忍不住笑了一声。
瞎想什么呢?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萧然然低头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睡袍内衣,长睫扑闪着,尴尬地咳嗽一声。
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直接推门进来,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
没当外人吗?萧然然不说,顾夙夜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对啊,她为什么门都没敲就直接进来了?好像早就习以为常,这种行为已经重复过千百遍似的。
叮铃
耳畔仿佛又出现了铃铛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她目不转睛望着萧然然。
刚从花洒下走出的女人,发梢滴着水珠,柔白的脸颊透着热气蒸出的红晕,晕的眼角都泛起了凌虐般的红,眼底雾气氤氲,哪怕明知道是热蒸汽产生的错觉,依然觉得她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可那可怜在看到她的嘴唇时又散去不少,那红润饱满的唇瓣像是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最好能咬得她哭红眼眶,抽抽噎噎地哀求饶过她。
顾夙夜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惊到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竟藏着这种凌虐欲,还是说,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欺负喜欢的人的癖好?
喜欢的人
是啊,她确实喜欢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总有个声音拼命阻止她,可她还是情不自禁被她吸引。
也或者说,她多少带了些叛逆的念头,越是有人阻止,越是能准确发现萧然然的优点。
比如她本性不坏。
比如她处理事情的手段雷霆犀利。
比如她孝却不愚孝。
比如她富有责任感。
比如她很美。
顾夙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能说出萧然然一大堆优点来,除了细数的这些,还有好多都在心底,有些微小的几乎不值一提,却偏偏如那荷叶上的一滴水,不定时的反射出阳光,点亮她的眼睛。
她好像比想象中还要爱眼前的这个女人。
明明她们认识也没多久,为什么总有种饱胀的满溢感?好像有很多感情囤积在心底,胀的几乎要爆炸,却偏偏又找不到发泄口,以至于憋着憋着,她竟恍惚的好像又觉得自己不爱了,就像饿久了就觉不出饿了一样。
然而那仅仅是错觉而已,该饿还是会饿,该爱依然是爱。
所以,她竟然这么爱萧然然吗?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深爱上另一个人吗?
顾夙夜不清楚,她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不过也听说过一见钟情,知道多巴胺会随着时间减退,所以认识的时间长短与爱的浓烈程度并不成正比。
所以她现在产生这么浓烈的爱意,是正常的吗?
或许是吧。
清韵的铃铛声不时地响着耳畔,影响着她深入的思考,她总觉得想得还不够透彻,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是幻听吗?为什么总有铃铛声?
这铃铛声似乎总在她思绪专注的时候出现,等她分了心想去仔细聆听的时候,它却又销声匿迹,怎么听都听不到了。
总觉得有些蹊跷。
看那铃铛的模样,分明就是前世苏成仙杀害同门时遗失的那个护身铃,后来护身铃被师尊找到,又还给了苏成仙。
当时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和自己的迎客铃很像,现在想来,和这共生铃也很像,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个?
迎客铃共生铃护身铃
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顾夙夜被那若有似无的铃铛声扰得根本无法思考,干脆也不想了,明天找时雯问问看,那迎客铃是她买的,找到卖家或许能了解一些。
顾夙夜脑中千回百转了这么多,实际也就是过了几秒,萧然然还在耐心等着她的回答,期待的眼眸水润微红,真当得上我见犹怜。
顾夙夜忍不住浮起笑意,想欺负她的心思更浓了几分。
顾夙夜道:我的确是没把你当外人,毕竟你是我的
顾夙夜顿了下,红唇缓缓变动,轻轻吐出两个字。
前、妻。
萧然然瞳孔紧缩,深吸了一口气,绷紧的唇线僵硬的几乎要崩裂她那娇嫩的唇瓣。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前妻。
我们还没离婚呢,怎么就成前妻了?
萧然然委屈的样子触动了她,她无声动了下喉结,男人吞咽的动作遮掩不住,女人的却可以轻易隐藏。
够了,别再逗她了,让她赶紧洗了澡,两个人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这才是最要紧的。
明明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一点儿也不配合,顾夙夜推开了萧然然。
我当初答应结婚,就是为了完成你爸的遗愿,现在他人没事,咱们就
别说了!我不想听!
萧然然突然崩溃地搂住她,埋头在她肩上。
顾夙夜停了一秒,缓缓推开他,继续说完剩下的话。
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算不了!
萧然然被推开了很不甘心,两手撑着白瓷墙,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委屈巴巴地盯着她。
我爸没事不正是咱们想要的吗?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不是吗?还是说,你和我结婚不是盼着我爸一高兴病就好了,而是盼着他完成遗愿直接死掉?
这转移矛盾点的能力真不愧是伶牙俐齿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