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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十二月,随处都有新年的气息。
    公司的窗户已贴上窗花,蒋星用红纸剪了一张小巧精致的,贴在水杯上。同事们路过看到后,都很喜欢,让她帮忙多剪几张。于是她闲来无事时,就随手剪一些,一问就给,见人就发,公司红红火火的氛围逐渐渲染开来。
    “星星,你试训结束了?”于姿晓走路带风,一沓文件搁在桌面后,又拉开抽屉,抓了几颗糖递给蒋星。
    蒋星拆了颗含在嘴里:“五点和本岚还有两场,因为肖老师没回来。”
    于姿晓瞥到她桌面的台本,点了点头。
    “你今晚有约会吗?”蒋星眨眼问。
    “你怎么知道?”她怔了下,又笑。
    蒋星指着自己的唇,示意道:“你涂了口红,很好看。”
    于姿晓掩唇而笑,轻捏蒋星的脸。
    下午的试音培训,本岚明显状态不佳,导演不断喊卡。蒋星察觉他面色不对,众人刚询问几句,他猛地咳嗽一阵,脸色涨红,额头青筋凸显,整个人直直倒地。
    跟着120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后,蒋星胆战心惊。医生诊断急性阑尾炎,好在是单纯阑尾炎发现得早,不用手术。
    随行的男同事打电话跟公司说明情况,蒋星拿着单子到一楼大厅缴费,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出人群的熟悉身影。
    ……
    覃力眉头紧锁,总觉得后背一刺一刺,有不适感。从检查单里抬头,对上一双乌溜的圆眼。
    此情此景,他忽地萌生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几不可见地咽了下口水。
    “覃力,你生病啦?”蒋星视线一瞥,他直接将报告单对折揣进口袋里。
    “你怎么在这?”覃力反客为主。
    她摇晃清单:“我同事急性阑尾炎入院,我们叫了120送他过来。”
    “还好吗?”
    “嗯,不用手术,在联系他的家人。”
    覃力若有所思:“男的女的?”
    “男的。”
    他双眸半眯,眼神很微妙。
    失守一霎。
    一只手伸来再收回,口袋里的单子已到她手中,他惊诧这哪儿练的无影手,看到她怔然空洞的表情后,愧疚感愈发浓郁。
    蒋星问:“他在哪?”
    “一闪一闪亮晶晶,你先别急着哭,一会儿去跟他哭也行。”覃力语速极快,将来龙去脉简而告之,“就是年底应酬多,工作忙,胃的负担有点重,所以来医院住几天,挂挂水,医生说多注意休息就好了,你别胡思乱想。”
    “我问你他在哪?”她又重复一次。
    覃力略有为难:“我们有同事在上面看着呢,要不你先忙完你的事,等会我陪你去住院部。”
    蒋星说:“我哭起来很难收场,除了张雪齐谁也哄不动。”
    覃力回:“3号楼住院部15层,1536房。”
    蒋星把一沓单子按他胸口,掉头就走。
    覃力摩挲下巴,高深莫测地点头,垂眸翻开检查单,愣在那。
    徐沛。
    他是谁,蒋星的男同事?
    好家伙,刚帮她男朋友缴完费,现在又得帮她男同事缴费?
    ***
    1536病房外,站着一个中年白大褂医生,和一个高挑精致的女人。
    两人正在低声交流。
    蒋星的手刚碰上门把,女人讶异阻止:“等一下,你是哪位?”
    “你没见过我吗?”蒋星定睛看她。
    大气端庄,浓颜的长相。她的职业套装,就如同脚踩的那双高跟鞋,犀利、果敢,一丝不苟,斩杀四方。
    秦瑜周狐疑打量她,没说话。
    蒋星再问:“张雪齐在里面吗?”
    “他正在休息。”目光明了几分。
    “你和覃力先回去吧,辛苦你们了。”蒋星扭转门把,轻声道,“我是张雪齐的家属,我会留下来照顾他的。”
    --
    张雪齐阖眸躺在病床上,唇色很浅,更显病容憔悴。
    “矫情,生病也不说。”蒋星小声咕哝,手滑进他的手掌里,轻轻握住,“每晚九点都要打电话,我看你今晚怎么办。”
    她托着下巴,凑近看他黑压压的睫毛,浓密且长,羡煞女友。
    许是药物吊水的作用,他这一睡,到九点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原来一个人可以忙碌到,需要靠生病的时间来补充睡眠。
    一夜心疼,时间悄然流逝。床头那只手机突然嗡嗡震起。蒋星以为是工作上找他的电话,摸来一瞧,人静在那没动。
    手指一滑,手机从面前拿开。床上的人已睁眼,借着乳黄色的一豆灯光,静看床畔的她。
    蒋星故意绷着脸:“你定九点的闹钟干嘛?难不成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惦记工作没处理’?”
    一刹那,她在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捕捉到很浅的笑意。
    张雪齐轻声解释:“九点要给蒋星星打电话。”
    蒋星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真正听他亲口说出,又是另外一番酸甜滋味。
    她软了心,伏在他床头,用指尖去戳他的脸颊:“你不合格。”
    “什么不合格?”
    “男朋友、未婚夫,都不合格。”
    他凝注她的眉眼,静默两秒:“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陪在彼此身边。”蒋星认真地说,“你连个胃病都不告诉我,是不是不需要我了?是不是想孤独终老?”
    他没告诉过她,她倾注情感说话时,声音如山涧清泉,不疾不徐地淌过,是能抚平喧嚣,安抚他灵魂的宝器。
    他想再听她多说一些。就这样,听一辈子。
    “需要你,不想孤独终老。”张雪齐诚恳回应,握着她的手,拉进被子里捂暖,“我要怎么挽救?”
    蒋星低俯头,在他唇上轻碰,又用脸颊贴着他蹭,终于笑了:“快点好起来。”
    ……
    张雪齐告病休假两日,蒋星说什么都要在病房陪护。当晚回家收拾自己和张雪齐需要的东西,又和家长们解释一通,最后四位家长去了医院,留她在张雪齐房间里,慢吞吞收拾熬着时间。
    离开病房后,她也问过医生。工作狂的通病,索性不算严重,少喝酒、多休息,身体是需要细心呵护养着的。
    蒋星望向桌面摆着的相框,出神。
    那是高中时的他们。穿着校服,他单脚踩地,坐在单车上,她站在旁边,傻傻地冲着镜头比剪刀手。
    如果有一天,张雪齐不在她身边了,她会怎么样?
    手抚上墙面的开关,啪嗒一声,壁灯照亮狭小的空间。小房间里的摆设经年不变,这里曾经是她的盲盒礼品屋。
    覃力揭晓圣诞礼物的秘密后,蒋星才知道,她自以为的盲盒,其实是他的礼盒,默默收到鲜花和礼物的人不止是他,还有她。
    蒋星把架上的盒子挨个拿下来,打开看,大部分都是空的。她记得读书那会儿张雪齐总是收到千奇百怪的礼物,却不会扔,而是放在盒子里。
    方阿姨时常会去福利院探望小朋友,这些礼物也会随着她的心意,一起送到孩子们手里。
    一个搁在最里层架子下方的深蓝色盒子里,装着很多零散的信件,她草草翻过,底下还有个黑皮笔记本,里头记录着一些经典题型。
    初中以前,张雪齐写的都是正楷,高中后写行书。她一面欣赏着字迹,一面又想读懂曾经的题目,奈何智商有限,早已忘得精光。
    就这么越往后看,越翻越快,刚想合上,手速比脑子快,下一页已经出现在眼前。
    不再是数字和化学符号,是零碎的文字。
    一页。
    ——蒋星为什么会跟我告白?
    这句话被胡乱划掉。
    二页。
    ——我就知道,她……
    后半句没写完。
    三页。
    ——我能说吗?
    四页。
    ——201x年10月13日,阴
    她说我们是好朋友
    所以我忍住牵她手的欲望
    可当她仰起头
    圆圆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时
    我觉得心脏已经不会跳动
    五页。
    ——算了,我就当她关系最好的那个朋友。别的,无所谓了。
    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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