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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间,身后仿佛传来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他也听不真切,只是身不由己地追随着远处那道金光而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那道金光越来越清晰,看仔细了,竟然还微微泛着一圈七彩的光晕,像是黑夜中点亮的一盏明灯,在吸引着他靠近。
    眼看着离那道金光越来越近,忽然,半空炸响一声厉喝:“穆元甫,速速归去!”
    他一个激零,整个人蓦地清醒,不及细看,突然一道强光朝他射来,他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却觉身体骤然失重,竟是不受控制地急速下坠,惊得他脱口大叫——“啊!!”
    京城永和大长公主府。
    南院某处厢房突然传出男子的一声大叫,吓得正在院里清扫落叶的圆脸侍女一个哆嗦,险些连扫帚都没拿稳。
    她吁了口气,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吓了我好一跳。”
    一会儿又望向传出叫声的厢房,等得片刻,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想了想,将手中的扫帚放到一旁,行至厢房门口处,迟疑一阵才隔着门朝里头问道:“周公子,可有什么吩咐么?”
    等了半晌没听见里面的人回应,她不放心地扬声又问:“周公子,可有什么吩咐么?”
    又等了片刻仍未听见有回应,她终是忍不住推门而入:“周公子?周……”
    突然撞入一双凌厉的眼神,唬得她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了,随即便听到对方沉声喝问:“你是何人?!”
    她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是新来的小、小桃。”
    小桃?穆元甫眉头紧皱,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圆脸胖丫头,也不认识什么小桃。
    他只记得自己从那急剧的下坠中回转过来时,就已经出现在此屋里。入目的一切虽然是相当的陌生,可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尤其是双足踩在地面带来的踏实感,让他紧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回落。
    正当他打算起身到外头查看一番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年轻女子询问什么周公子的声音。
    许是没有听到那位‘周公子’的回应,那女子扬声又问了一遍。
    再过得半晌,房门被推开发出的细微响声伴着女子的脚步声传入,他抬眸望去,就看到了眼前这位瞧来不过十三四岁,脸蛋圆圆的小丫头。
    此刻,他强压着满腹狐疑,刻意放缓了语气:“你方才在喊何人?”
    小桃见他神情温和,胆子便又大了:“我在喊你啊!方才我在外头清扫落叶,听到你在屋里大叫,有点儿不放心,故而才来询问。”
    穆元甫愣住了。
    这丫头口中的周公子竟是自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陡然起身,大步朝着一旁的黄花梨方桌走去,拿过桌上的铜镜一照。
    镜中映出的赫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脸庞!
    他脸色大变,瞳孔微缩,抓着铜镜的手微微发抖。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模样,这根本就不是他!
    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莫名奇妙地换了个模样?
    他低头望望自己如今这双明显属于读书人的手,再看看所处的这间屋子。
    屋里的摆设处处精致,可见此处是个富贵人家,但也很明显,此屋只是客居之所,而非主人家居室。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副冬日寒梅图上,没有错过上面那行字——“作于建业三年十二月初四”。
    建业,是他在位时的年号。而他还记得,自己崩于建业三年五月二十一。
    所以,如今到底是……
    见他抓着铜镜久久不作声,脸色似乎也有点儿难看,小桃有些不放心地又问:“周公子,你是不是还觉得哪里不适?可需要我去请大夫?”
    穆元甫勉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很快便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见小丫头的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以及……同情。
    同情?他心思微动,不着痕迹地将铜镜放回原处,朝对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多谢小桃姑娘,我没事。”
    话音刚落,便见那小桃眼中的同情之色愈发浓了。
    “周公子不必沮丧,虽然这回错失了跟随大长公主殿下进宫的机会,可机会又不是只有一回,只要公子把身子养好,以公子的容貌才情,将来肯定能侍奉太后娘娘左右的。”
    噢,原来原身这位“周公子”是错失了觐见的机会,难怪……穆元甫了然。
    等等,侍奉太后娘娘左右?
    他脸色微变,飞快地低头望了望下半身,随即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正常男子应该有的一切,这具身体还是有的。
    可下一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望向小桃:“你方才说什么?侍奉太后娘娘?”
    小桃见他如此神情,心里愈发同情了。
    大长公主殿下明明是打算带周公子进宫的,可偏他不争气,在这节骨眼上生病,以致白白错失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真是天可怜见的。
    不过小丫头是个厚道的好姑娘,这番话自然不会说出口,而是安慰道:“对啊!所以周公子你真的不必沮丧,连吴嬷嬷她们私底下都说,府里来来去去那么多公子,就属周公子最最出众了,就跟神仙公子似的,太后娘娘见了一定会喜欢。”
    穆元甫神情又僵了几分,见她似是为了加强可信度般,还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圆圆的脸蛋上全是鼓舞神色,嘴角微微抽了抽,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你方才说,跟随大长公主殿下进宫……”
    小桃见他还执着于此回错失了跟随大长公主殿下进宫的机会,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却还是好心地再度安慰道:“哎呀,周公子真的不必在意,安心养病,只要把身子养好了,下回大长公主殿下进宫,铁定会带上你的。”
    见他张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她一脸神秘地小小声又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上回我在园子里浇花,还听到大长公主殿下夸你呢,说你天人之姿,便是那风华公子尚且逊三分。”
    “连最得太后娘娘宠爱的风华公子都不及公子,再加上大长公主殿下的举荐,周公子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穆元甫却是愈听心愈凉,脸色几度变化,简直不敢细想小桃此连番话所包含的意思,半晌才艰涩地又问:“那位风华公子是什么人?”
    “风华公子就是风华公子啊!人人都这么叫。”小桃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瓜子。
    “他来自何处?乃何方人士?”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桃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冲他笑了笑,“我只听嬷嬷们说他是南安王举荐的,很是得太后娘娘赏识,把之前的四大公子都给比下去了。”
    “你瞧如今京城那么多年轻公子眉间都点缀一点朱砂红,就是学的风华公子。听说风华公子天生眉间一点红,模样可俊可俊了。”
    末了,小桃又小小声地补充了句:“不过我觉得还是周公子更俊。”
    风华公子长得什么模样她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周公子的俊俏她却是瞧在眼里的,就跟画里走出的神仙公子一般,让人瞧得心儿呯呯乱跳。
    穆元甫却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冬日里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连骨头都渗着寒意。
    可他仍不死心,仍是垂死挣扎般再度试探:“太后娘娘,万太后?”
    小桃瞪大了眼睛:“周公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宫里只有冯太后,哪里有什么万太后!”
    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道:“不行,我还是去告诉吴嬷嬷,请她去请个大夫给你诊诊脉。”
    说完转身就想出去找人,却被穆元甫叫住了:“不必了,免得惊动了永和大长公主殿下,我歇会儿便好。”
    “真的不要紧么?”小桃蹙着细细的眉,还是有点不放心。
    见她没有反驳自己给“大长公主殿下”冠上的“永和”封号,穆元甫的心更凉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丫头口中的“大长公主殿下”正是永和大长公主,亦即是他的嫡亲姐姐!
    宫里的太后是冯太后,宫外的大长公主是永和大长公主,再加上一个南安王……
    他自然不会忘记,大梁建立之后,他便封了自己的嫡亲叔父为南安王。
    一个亲姐姐,一个亲叔父,都争先恐后举荐年轻俊俏公子侍奉他的妻子?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脸色更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袖中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这只是一场梦吧?是梦吧?又或是他误会了?
    毕竟,被亲姐姐亲叔父争先恐后送绿帽子,这就着实教人……
    去他娘的!
    第3章 难消“美人”恩
    他在心里疯狂地骂了句粗话。
    什么四大公子?!什么风华公子?!他娘的他们到底送了多少人进去啊?!!难不成还打算给他的皇后也凑个后宫三千?!
    还有瑧瑧,瑧瑧她、她……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被心里那把无名火烧得整个人快要炸开了。
    瑧瑧,瑧瑧,冯、谕、瑧!!
    只要想到自己头顶或许已经是青青草原一片,而他的亲人还乐此不疲地给这片草原施肥浇水,好让“青草们”茁壮成长,心里便恨得想要砍人。
    尽管他此刻的心像是被人拎上了刀山,又被踹进了火海,可他还是以平生最大的忍耐力,拼命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也许一切不过是他误会了,或许此南安王非彼南安王,此永和大长公主亦非彼永和大长公主,一切不过是……
    “郡主!”小桃突如其来的行礼问安,打断了他的自我安慰。
    他循声抬眸,当看清来人的容貌时,只觉得一阵绝望。
    尽管对方那张脸比他记忆中的要稍成熟些许,可他仍能一眼便认出,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外甥女,亦即是他的亲姐永和大长公主之女延昌郡主,小名珠儿。
    活生生的外甥女出现在眼前,也让他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刹那间成了天大的笑话。
    延昌郡主自然不会知道眼前之人已经换了个芯,只吩咐小桃:“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周公子说,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小桃应喏而出。
    许是被打击得过于严重,穆元甫木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也没有注意到如今屋里只剩下他们‘舅甥’二人。
    从自己进屋来,眼前的年轻男子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更是连眼神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延昌郡主揣测着对方必是还在恼自己,只不过也不怎么在意,轻笑一声。
    “玉人公子到底是玉人公子,纵然是恼,也别有一番韵味,让人瞧见心里便喜欢。”
    穆元甫回过神来,听出她言语中的轻佻,不禁皱了皱浓眉。
    只是如今情况未明,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延昌郡主也不恼,更是无惧他的“冷脸”,笑盈盈地往他跟前凑。
    “真的还在恼啊?”
    穆元甫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我承认,给你下药致使你错失了这次机会是我不对,只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咱们才相识没多久,你便要离开,这教我如何舍得!”
    穆元甫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番话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难不成原身与珠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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