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姑,不好了,陛下出事了!”那宫人白着脸,‘扑通’的一声,居然软倒在地。
连翘大惊:“陛下出什么事了?快说!”
“陛下小憇过后,原想到御花园走走,哪想到还没出殿门,便突然倒地,待大伙儿赶紧扶起来时,陛下、陛下半、半边身子都、都动不了了!”那内侍哆嗦着回答。
“可曾去请太医了?!”连翘追问。
“请了请了,大总管一发现不对劲,就立马吩咐人去请太医,又让奴才前来禀报太后。”
事关重大又事出突然,连翘不敢耽搁,撇下他急急忙忙地进殿。
正认真听着文武大臣们讨论各种方案的冯太后,眼角余光见向来沉稳的连翘匆匆而来,略有几分惊讶。
连翘快步行至她的跟前,将方才宣明殿宫人来禀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冯太后听罢大吃一惊,当下连朝臣们也顾不得了,提着裙裾急匆匆地就往殿外而去。
她走得如此突然,让正讨论得兴起的朝臣们一时搞不清状况,不过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冯太后如此失态,想必宫中必是发生了大事。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均暗暗猜测着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然让太后如此失态地撇下朝臣们走了。
冯谕瑧心急如焚地赶到宣明殿,扔下满殿的行礼问安之声,快速地进了正殿,果然便看到了躺在床上,正由太医施针急救的穆琮。
穆琮一见她,居然还咧着嘴笑了笑:“母后,朕这回真的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些听母后的话……”
冯谕瑧见他还能说话,精神瞧着亦是尚可,稍稍放下几分心来,又想要训斥他,只是看着他苍白的脸,以及明显无力的左侧手脚,训斥的话便咽了回去。
“有什么话,留待以后再说,此刻莫要扰了太医。”她沉着脸道。
“嗯,朕都听母后的。”穆琮低声回答。
冯谕瑧也不敢再出声,只是紧紧地盯着满头大汗地施针的太医,不时又看看穆琮的脸色,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连笑容亦无法再维持,瞧着甚是疲累地阖上了双眼。
殿外,连翘唤来了侍候的宫人,冷着脸问:“陛下到底是怎么出事的?从实招来!若有隐瞒,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连翘姑姑的威名宫人们哪个不知,当下便低着头,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发生之事向她道来。
毕竟,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哪怕连翘姑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倒不如将一切如实招来,说不定还能方便太医及时诊治。
“这些日子,陛下每日正餐都遵照太医嘱咐,食得相当清淡,亦不曾再吃甜点等不适宜之物。早晚两回,还到御花园走上一个时辰左右。”
“若是如此,又怎会突然发病?”连翘不怎么相信。
“今日……今日陛下午后小憇之后,说、说觉得口有些淡,又说清淡饮食了这般时日,偶尔、偶尔放纵一回便当是奖赏自己,想来无碍……”宫人的脑袋垂得更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连翘一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们拗不过陛下,便由着他大吃大喝,彻底放纵?”
侍候的宫人不敢再出声。
连翘冷笑:“我这会儿不发落你们,若是陛下安然度过,你们是死是活,便由得陛下处置。若是陛下有个什么好歹……”
众人打了个寒颤。
若是陛下有个什么好歹,不用连翘发落,他们自己也得自行了断,还能留个全尸。
第67章 决定
穆琮这病来得突然, 而且来势汹汹,冯谕瑧虽命上林卫快马加鞭赶往洛云山请宁大夫,又有太医们全力救治, 但穆琮还是渐渐地陷入了昏迷当中。
看着床榻上已经不省人事的穆琮, 冯谕瑧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清晨的时候还陪自己用早膳的人,不过几个时辰没见, 竟然便成了这般模样。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居然便中风,这也是她没有想到之事。哪怕那宁老头子也说了, 这孩子年青力壮,又救治得及时, 如今虽然昏迷不醒,但情况亦未到完全绝望的地步,待熬过了这段时候, 总是会醒过来的。
只要人醒了,后续再慢慢调理, 今后再注意饮食, 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便是。
事已至此,她只能如此希望着。
待她又从连翘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后,又是恼怒又是无奈,若非穆琮如今昏迷着, 她只怕便要好一通教训。
哪有这般行事的!
长平宫的穆恂也听闻了皇帝穆琮突发急病一事, 本是如同行将就木之人的他,眼中突然绽开了光芒。
“我知道,我就知道, 必定是母后下的毒手!只有母后,只有母后才会这般做!”
整个人消瘦得再寻不到当年半分娇美的郑凤琪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 不让他再说:“你疯了,这种话都敢说,不要命了么?”
穆恂被她捂住了嘴,可眼中的光越来越强烈。
等着吧!穆琮很快便会死了。他就知道,母后野心勃勃,一连废了两任皇帝,又怎么可能会对穆琮例外?她早就视皇帝之位如囊中之物,必不会让穆琮占据太久!
皇帝突发急病,朝臣们很快便知道了,毕竟当日冯太后那般失态地抛下朝臣们离开,而太医们们步伐匆匆面带忧色地往宣明殿赶,只需略一想,便知道必然是陛下出事了。
冯谕瑧也没有想过隐瞒此事,只是对群臣言明陛下突发急症需静心休养,不过也允了皇室宗亲和几名朝臣隔着纱帘远远地请安,也算是全了君臣之礼。
令穆元甫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也在被允许前往宣明殿请安的朝臣当中。
他跟在大司徒尹德璋等人的身后进了宣明殿,这座他曾经的寝殿,隔着纱帘,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那个身影。
一番行礼问安之后,他听到尹德璋问侍候在一旁的太医:“今日陛下龙体如何?”
“晨起之时醒了过来,只是神智不甚清,有时认人亦不太准。不过情况已是大有好转,相信过不了多久,龙体便无恙了。”太医的语气有几分轻快。
毕竟这等病,最怕的就是人一直昏迷不醒,虽然陛下的情况比他曾经医治过的类似情况要好得多,但只要人一日未清醒,他们都是提心吊胆。
尹德璋等人闻言也松了口气。
虽然朝中大事有太后在,不会出什么乱子,但是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有个什么万一,终究不妥。
穆元甫眼神复杂地望着床榻上的身影,良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怎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生生的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只盼着他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多学些养生之道,好歹把身子料理好,总不能比自己这个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还要短命才是。
皇帝还在病中,他们这些朝臣自然不能久留。不过亲眼看到了陛下,又得知陛下情况有所好转,众人放下心来,便准备出宫。
穆元甫一路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才刚走出宣明殿,便被宫人唤住了。
“周大人请留步。”
他疑惑地止步回身,看到唤住自己的是一名内侍。
“不知大人对陛下的情况可了解了?若是未曾了解,宁老先生与太医们都在里头,大人可前往细问。”那内侍恭恭敬敬地道。
穆元甫一时不明白对方此举用意。
那内侍又道:“太后说了,陛下与县主自幼交好,此番陛下突发急症,县主想必也会得知消息,与其让县主再匆匆忙忙回宫,误了差事,倒不如由周大人详细告知县主。”
穆元甫这才了然。
也是了,那丫头与穆琮交好,得知他突然患病,必然放心不下要回来探望。只是她才刚刚入职,在军中根基未稳,一来一回的也不知耽误多少事,倒不如通过自己将穆琮情况告知她。
他不得不感叹太后为小姑娘考虑得甚为周全。
跟着内侍折返宣明殿时,忽见一名宫女从正殿寝间内出来,见到那名内侍,忙道:“公公,陛下醒了。”
“那赶紧请太医来瞧瞧。”那内侍忙吩咐。
穆元甫亦因此得以近距离地看到了清醒的穆琮。
“陛下可认得微臣?”他听到看诊的太医低声问神情明显有几分茫然的穆琮。
穆琮微微侧了侧头,视线落在了那太医身上,只是好片刻都没有回答。
那太医也不在意,又示意他看向穆元甫:“那陛下可认得这位大人?”
穆琮似乎呆了呆,不过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周大人……”
“是,臣周季澄,参见陛下。”穆元甫朝他拱了拱手。
穆琮只是‘嗯’了一声,又移开了视线。
穆元甫见他精神尚好,想了想,便道:“菁予与穆璟也担心陛下,只是远在军中,无法回宫看望,还请陛下切莫怪罪。”
穆琮眼皮轻颤了颤,再度将视线投向他:“菁予妹妹……四皇弟……”
“是,陛下可还记得他们?”
“记得,四皇弟总惹妹妹生气,妹妹说他讨厌……”
穆元甫轻笑,没有想到他记得最深刻的却是这个。
他又说了些虎妞与穆璟的事,不断地引着他说话,出乎意料的是,穆琮虽然回答得比较缓慢,但大多都没有说错,也让一旁的太医们又惊又喜。
而待他从宣明殿离开时,亦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明德殿内的冯谕瑧自然也得了宫人的禀报,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让宫人退了出去。
“太后也该放心了,想来陛下这回能安然度过。”连翘安慰道。
虽然她向来对先帝留下来的儿子们没有太多好感,但她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对穆琮这个小胖子倒是瞧着有几分顺眼,加之如今大梁又正要用兵之际,自然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皇帝倒出什么事。
冯谕瑧冷笑:“只要他一日不改改这好吃懒动的毛病,纵然是安然度过了这一回,难保没有下一回。”
“陛下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经过这回,必是会吸取教训,再不敢的了。”
“唯愿如此吧!”冯太后不置可否。
***
一切正如太医们所言,穆琮到底年轻,加之救治及时,度过了昏迷的那段时间后,神智便一日比一日清醒,除了左侧手脚依然无力,偶尔会觉得头疼之外,其他的便没有什么了。
许是差点进了鬼门关,自彻底清醒之后,他便一直老老实实遵从医嘱,亦咬紧牙关认认真真地学走路。
虎妞虽然没有办法回宫,但也拜托穆元甫代为转交了她的信函。
穆琮收到小姑娘的信函时,高兴得连复健带来的痛苦都忘记了几分,看着小姑娘在信中表达的担忧与挂念,他脸上的笑容渐深。
良久,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信函,望了望殿外的景致,看着远处朝臣们匆匆往正明殿而去的身影,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当日因皇帝急病之事,打断了商议出兵之事,但冯太后还是在穆琮病情稳定向好之后,在朝堂上重提了此事。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对此亦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冯太后高坐上首,认真地听着朝臣们各抒己见,不时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