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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他顿了顿,皱紧了眉头好像在用力的回想着什么:“我记得那些官员多为刚入仕途的新人,什么八品编修,监丞或者主簿之类的,这些官员一年到头的俸禄有限,所以那家大杂院不算起眼,孩童也不多。”
    “哦……”付绵绵一脸的若有所思,随后又往顾轩那边歪了歪:“大杂院的负责人怎么说?”
    “和青河县的时候如出一辙,那边的孩子长到一定年岁就会被贵人接走安排活计,日后吃穿不愁。”顾轩拧眉说着:“而且我见那间大杂院规模也不小,大概有着二三十个孩童。”
    青河县城的那间,最多的时候不过也才同时留着十来个罢了。
    徐护卫闻言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孩子比之前多了,应该也是因为最开始那群小官中有人陆续升职了吧?”
    “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一拍手,猛然站起身:“昨日咱们在王府外见到的那位柳少监,就是那几位官员之一哩!今时不同往日,人家也算是在朝中正儿八经的站稳了脚了。”
    柳青山?
    付绵绵缓缓地眯起了眼,神色难明,至于顾轩则是表情复杂的望着她,小院里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徐护卫见状,眼珠子转了转,装作一副吃饱了的模样站起了身。在不大的院子里来回的踱着步,三走两走就蹭到了木板门半开的屋子前,像是做贼一般的回头瞅了一眼依旧没什么反应的二人,偷偷地推开了门。
    “……咳咳……”
    他被内里忽然窜出的味道熏了个倒仰,不由得更为好奇了,小心翼翼的一个闪身就进了去。外面太阳已经西沉,屋子里的光线算不上好,他适应了好半晌才能够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具具骷髅架子正摆在几张长桌上,骷髅头在幽暗的环境下,似乎还泛着不同寻常的光。
    徐护卫僵直在原地,盯着那几张长桌看了许久,联想起方才自己在那张长桌上大快朵颐的模样……
    下一秒,一道身影就猛地从屋子里窜了出来,扶着院墙‘呕’了一声,鼻涕眼泪差不点没一起下来。好不容易吐完了,徐护卫颤颤巍巍的回过了身,看着院子里满脸淡定的二人,欲哭无泪。
    付绵绵见怪不怪的挑了挑眉,又咬了一口手中还泛着油光的鸡大腿。
    接着,不出所料的。
    “呕!!!!”
    第213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24)
    最后徐护卫是捂着肚子跑出小院的, 那架势是生怕自己再在那里多耽搁一秒,只见他面带菜色、脚步虚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内伤。
    “啧。”付绵绵神情如常, 继续大口吃着面前的食物。
    谁能想到这大户人家的护卫心理承受能力这般差,也不是没见过死人, 坐在一起吃顿饭又怎么了?
    另一边的顾轩则是小心翼翼、万分珍重的将最后一块芋泥糕塞进了口中,随后起身到了那扇依旧晃晃悠悠的院门前,将其落了栓。他有些担心的说道:“你不怕他回去乱说?”
    “我怕他不乱说。”付绵绵扔下手中的鸡骨头, 微微扬起了唇角。
    从入京之前他们所遭遇的伏击来看,其后必定有人一直在关注着。之前千防万防是怕尉迟王府中的人也不大稳妥, 调查进度的风声一旦传出去, 保不齐背后之人会狗急跳墙再次出手。
    她虽不惧怕这些手段, 但和尉迟王府的协议就只有十日,中间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岂不是要失信于人。
    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案子竟涉及到了京官,就算不能确定这些孩童的死就与这些官员有联系,可光凭他们二人的身份,做起事来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 不大方便。此时便能够凸显出尉迟王府的作用了, 好大一面盾牌能够摆在身前挡枪, 不用白不用。
    “吃完早些睡,明儿一早咱们再去一趟你说的城西大杂院, 看看还能不能再发现点别的。”付绵绵一边说着, 一边走到了放在廊下的水盆前, 用冰冷刺骨的水仔细的洗漱了一番, 之后就径直进了剩下的那间屋子里。
    里面地方不大, 只有一张长约两米多的土炕,她伸手摸了摸,表面竟然还是温热的。想来顾轩在她回来之前,有用心拾掇了一番,心情颇好的选择了一面和衣躺下,随手扯过一床被子盖了上,意识逐渐变得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侧过脸才发现另一边的炕上依旧空无一人,整间屋子也是寂静的出奇,没有第二人的呼吸声。
    卷着身上的被子起了身,付绵绵凑过去推开了窗,果然在院中看到了男人的身影。对方正坐在椅子上专注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刀,月光倾泻在他的周围,倒是别具一种清冷感。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那里作甚?”付绵绵被顺着窗户吹进屋子的冷风激的一个寒颤,不由得扬声问道。
    顾轩浑身一僵,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站起身回应:“许是吃太饱了,尚无困意,付仵作你且先睡吧,我稍后再耍一套刀法便也休憩了。”
    夜色很好的掩饰了他已然涨红到滴血的耳朵以及俊颜上那满满的无措,算起来他也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又怎会毫无睡意?只是他并不想冒犯了付仵作,自己皮糙肉厚,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将就一宿也没什么关系。
    付绵绵靠在窗框上打了个哈欠,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好,我睡北侧,南侧留给你。”
    “唔……”顾轩含糊的应了一声,光是听着女人那刚刚清醒还略微沙哑的音调,双颊瞬间如燃烧一般上了热气。为了避免付绵绵发现异常,他连忙转过身去挥舞起了手中的大刀,光亮的刀背在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寒光,瞧着很有气势。
    直到身后传来了窗户被关上的声响,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健壮的身形在这逼仄的小院里上下翻飞。
    第二日一早。
    天边刚透着微亮的时候,付绵绵就爬起了身,瞄了一眼旁边的铺盖后就出了屋子。彼时顾轩似乎已经洗漱完毕的立在院中等她,二人没有多做停留便出了这间小院,先是在附近的早点摊子随意吃了口,之后又去了集市上买了点东西,这才晃晃悠悠的往西城区走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行至了那间大杂院外,碰巧与一位捧着木盆出来倾倒污水的妇人撞了个正着。那妇人在看清楚顾轩的脸后顿时眼前一亮,颇为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公子,您又来了?”
    顾轩清浅的笑着,扬了扬手中提溜着的、用油纸包裹住的吃食:“一点子心意,您千万莫嫌弃。”
    妇人麻利的泼了水,将二人请进了大杂院内。
    付绵绵跟在对方身后打量着其中的环境,院内三面建房,纸糊的窗户偶尔可见破损,几扇木门也是在寒风中嘎吱嘎吱作响。屋子的门上并未挂有用来遮风挡雨的厚布帘,隐约可见其中有穿着单薄的孩童跑来跑去。
    可以说这间大杂院面积虽然要比青河县城的那间要大,但是环境却不如赵婶子打理的朴素干净,许是孩子多上不少的原因,院中到处都是堆叠的杂物,晾衣绳上悬挂的布料和衣物也都是带有破损痕迹的。
    妇人接过了他们手中的东西,一边招呼着孩子们过来分吃食,一边冲着他们千恩万谢:“这群小崽子们也是沾了公子与夫人的福气,往日里甚少能吃到这样好吃的糕点及糖果哩!”
    公子与夫人。
    这称呼成功的让顾轩一愣,接着他便有些慌张的扭过头去观察身边之人的表情。不过付绵绵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直微眯着眼睛看着几步开外聚集过来的孩童正围在那圆脸妇人及闻声出来的另一个矮胖妇人身边,伸出小手等着分发下来的糕点。
    两名妇人看似好心,却每个孩童只给了半块,最后竟将油纸包都收了起来。得到半块糕点的孩童们一哄而散,圆脸妇人这才注意到对面两个人神色似乎有异,上前干巴巴的解释道:“他们不经常吃这种精贵的东西,吃多了害怕不消化,到时候闹起病来少不了要遭罪。这些好东西留着,足够他们乐上好一阵子了!”
    这里收留了大概有二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孩童,背后资助的贵人所给出的银钱大概也只能保证所有人饿不死罢了,两名负责看管的妇人日常没有太多的油水,偷偷贪墨一些,再正常不过了。
    “婶子怎么称呼?”付绵绵并未纠结于此,转而问了一句。
    圆脸妇人用围裙擦了擦手,笑眯眯的回应道:“夫人唤我刘氏便好。”
    旋即,妇人像忽然响起了什么,看向了一旁默默无语的顾轩:“公子和夫人可还是为昨日打听过的那丫头过来的?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现下人在何处,总归是被贵人领走享福去了,随便去哪个官老爷府上做个小丫鬟,不强过大杂院这种鬼地方?”
    “那丫头叫什么?”付绵绵眨了眨眼。
    “叫福子,昨日公子过来寻人的时候,一提到是个全身都受过伤的丫头,我便一下子就想起她来了。”刘婶子说着,神情还变得颇为唏嘘:“她是那年我在前面街道的墙根底下发现的,当时看着可怜便带了回来,谁曾想过了没几日就因为淘气从墙头摔下来了,摔得满身都是血。好在这丫头算是命大,竟自己挺了过来,后来我们就叫她福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当初福子是被哪位贵人带走的,刘婶子可知晓?”付绵绵又问。
    圆脸妇人客气又虚伪的笑了笑:“夫人这话问的,那都是一年多之前的事儿了,我早就记不清了。”
    付绵绵见状也不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碎银子把玩。
    夫人登时就笑的牙不见眼,随后一拍脑门:“您瞧瞧我这臭记性,每年照常往这大杂院送银钱的有好几位大老爷呢,不过这几位贵人府邸都没多大,是以对于府上下人的需求量有限。”
    京官什么品级住几进的院子都是有明确规定的,在天子脚下,自然没有人敢逾矩。
    “最近一次有贵人府上的管家过来领人,就是一年前,应该是柳大人府上的管家,一次性带走了七八个哩!其中就有福子。”圆脸妇人说完,缓缓地向前伸出了手,待察觉到碎银子落在了掌心后,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了几分。
    “多谢。”付绵绵微微颔首,转身就要往外走。
    圆脸妇人急忙相送,期间还凑到了她身边好奇的开了口:“这位夫人,您为何对福子这样感兴趣?”
    “之前见过,觉得投缘,便想着这次归京过来看看。”付绵绵随口敷衍,好在对方就这么信了,没有再多问一句。
    直到二人行至街尾的时候,那妇人才回去了大杂院,外面人多口杂,两个人略微一商议,还是觉得一切都等到回去再说。接下来,他们很有默契的加快了脚步,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北城区的落脚处。
    然远远的,付绵绵和顾轩就看到了那道在院门外徘徊的、鬼鬼祟祟的身影,等到了近前才看清对方隐藏在兜帽下的脸。
    “徐护卫?”
    付绵绵失笑的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你站在这处就不怕惹人注目?那么矮的院墙,可别告诉我你翻不进去。”
    徐护卫闻言瞬间就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旋即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的说道:“世子妃午后要在府上举办赏梅会,不过昨夜里没睡好,这会儿觉得头疼想请你过府瞧一瞧。”
    说到这,他顿了顿,认真回想了一下又接着道:“对了,听闻今日世子也在府上招待几位大人,稍后由我引着你绕路去后院,免得冲撞了前院的贵人。”
    话音落下,付绵绵便同顾轩对视了一眼。
    没想到尉迟王府动作这般快,他们正要找寻的机会,这就来了。
    第214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25)
    三天来了三次尉迟王府, 由侧门通往世子妃所居住的院子的路,付绵绵这会儿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了。眼下时间还早,离着世子妃赏梅花会还有一段时间,加上她还有身份上的限制, 是以想要出入前院有些困难。
    来时的路上三人凑在一处商议了一番, 最终只能让顾轩先以应聘王府护院的身份由徐护卫带去前院, 反正男人是个经验丰富的县尉, 就算无法接近世子招待的那几位大人, 也能敏锐的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于是才刚进了王府侧门,徐护卫就替付绵绵指了另一条能够完全避开通往前院小道的路, 之后便准备带着顾轩往前院去了。
    付绵绵及顾轩在空中短暂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共事了这么久, 早已培养出了一些旁人难以企及的默契。几乎没用过多的言语, 男人就了然的垂下了眼皮,接着低眉顺眼的跟在了徐护卫身后, 一个转身, 二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不远的假山处。
    在原地停留了几息的功夫, 付绵绵回过神后便朝着竹香园走去。许是因为这两日的常来常往, 守门的婆子竟也认得她这张脸,还同她不咸不淡的寒暄了两句,然后将她一路引到了主屋之外。
    进屋之后她也只是简单的冲着世子妃问了声好,接着便一言不发的上前开始为其施针调理,中途还借此机会轻声的教了屋内的大丫鬟一些按摩手法, 以便对方日后替主家疏通经脉、调理身体。
    世子妃闭着眼靠在短榻上, 听着耳边时不时响起的轻柔女声及落在她四肢各处的温软小手, 一时间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很快, 她就勉励清醒了过来, 微微睁开眸子伸手挥退了身边的大丫鬟。待到确定屋内空无一人之后,世子妃便沉声开了口:“听徐护卫提起,你们要找人?最后还摸去了城西的一家大杂院?人可找到了?”
    付绵绵神色不变的继续摆弄着女人身上的银针,淡淡的回应着:“草民之前追查到了杨小公子被抛尸的乱葬岗,并在里面发现了其他几具孩童的尸体,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孩童的死法……”
    听到这,世子妃猛然的坐直了身体,双目顿时变得赤红,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与小小世子及杨小公子都极为相似,剖心、取走一条肋骨,这些手段在坊间可并不常见。”
    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稀有,付绵绵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小心翼翼的多加掩饰,也没想过要照顾一下眼前之人的情绪,她更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破案机器,陈述着在别人听来无比残忍的事实。
    果然,世子妃闻言重重的闭上了眼睛掩去眼底的猩红,胸膛更是在上下激烈的起伏着。不过即便眼角已经挂了泪,女人还是颤抖着继续追问:“你所寻之人乃是遭了同样毒手的孩童,那孩童生前就是城西大杂院的?柳青山等人是否也牵扯其中?”
    她的语气逐渐急促,最后甚至全然忘了控制音量,主屋之外站着的几名下人都听到了一些声响。但没有得到主家的传唤,几名下人虽然感到担心,却都很规矩的站在原地,没有半点逾矩。
    “其中一具尸骨基本能够确定就是城西那间大杂院出来的孩子,不过其他的尚不能确定。”付绵绵垂眸回应。
    不能确定其他的孩童究竟来自何处,更不能确定究竟有谁参与其中,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尉迟允和杨小公子的死,非意外或是寻仇那般简单,他们的身亡或许和身份有关,却又和朝堂上大人之间的尔虞吾诈无关。
    这话说起来绕口,但以世子妃的心智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下一秒控制不住的,她开始压抑的失声啜泣起来。
    多日的小心翼翼,无数个夜晚的失眠自责已经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如今猛然得知自己儿子的惨死也许不是因为尉迟王府,竟出乎意料的松了口气。
    付绵绵瞅准了机会,抬起手将对方脖颈后面的银针又下压了一丁点。
    猝不及防袭来的尖锐痛意让世子妃顿时转为了痛哭,接着只觉得胸口一哽,略微用力便呕出了一口泛着黑色的血。
    眼见淤血已排出,付绵绵又往女人的身上扎了几针,旋即轻轻扶着对方躺下,任由其哭泣不止,泪流成河。方才有些刺心的话语乃是她有意为之,世子妃长时间郁结在心,无处排解,身边的人更是各个小心谨慎生怕触了她的霉头,可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如今发泄出来一部分,女人日后再想开点,身子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过了没多久就到了晌午,因着之前主屋弄出来的动静着实有点大,负责送饭的丫鬟在廊下战战巍巍的叫了两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就这么拎着食盒立在那里,半点不敢离开。
    直到原本定好的赏梅花会快要开始了,主屋内才隐约传来了点动静,接着世子妃便扬声唤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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