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肤如凝脂,一双杏眼宛如一方清潭,眉眼间神色淡淡,端的是高雅清贵。
阿贵想起吴家养大的那位娘子,明明已是他见过最为貌美的人,在关明溪面前好像也差了一截,面貌与气度大相径庭。
他愣神之际,关明溪伸手在他眼前摇了一摇,衣袖摆动间一缕兰花香气传来,阿贵赶紧低下了头,顺口胡诌道:“二娘子,您想吃什么我给您送来。瑞和楼这会儿来往客人众多,您去不是......”
——不是给人添乱么?
最后这句话他未说出口,可关明溪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弯了嘴角:“我不是去用膳的,你带我去后厨便好,那道清蒸鲈鱼我会做。”
这话叫阿贵将脸都皱在了一起,烟熏火燎的地界,穿着名贵衣裳的姑娘哪里能去?
况且,瑞和楼的招牌菜又哪是想做就能做的,德厨都不敢夸大,这二娘子胡话张口便来!
阿贵皱紧了眉头:“二娘子,您就别让小的为难,我要是带您去了,别说东家,就是少东家也得扒我一层皮下来!”
当初真假千金身份互换,关明溪在侯府不受人待见,她要离去时,吴家夫妇带着儿子来接,这才回了吴家。
吴家上下忠厚本分,对这个亲生女儿恨不得宠上天去,以便弥补前十五年错过的日子,吃穿住行一样不落,都尽量比着当初在侯府的规格。
少东家也对这个妹妹就差疼在了手心里,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便要送来给妹妹把玩。
阿贵耷拉着脑袋,只觉这二娘子虽然明艳动人,却是被宠坏了小性子不少,才会拿他逗闷子。
关明溪见他神思不在,无意再耽搁时间,将发间玉簪扶正后,对着阿贵嫣然巧笑:“我走你前头,总该没人怪罪于你。”
说罢,关明溪迈出了步子,裙摆摇曳间,只见那绣着的莲花像是要盛开了一般。
阿贵看得呆了一瞬,这才快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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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到瑞和楼时,只听得人声鼎沸,想来已是高朋满座。
一块黑色金丝楠木牌匾映入眼帘,“瑞和楼”三字笔锋犀利、恢弘大气,据说花去不少银子才请来名家所写。街上左邻为一家丝绸铺子,右舍是一家做首饰珠宝生意的,都是为达官贵人所建。
关明溪念起前世老牌的酒店,也大抵相仿。
大堂散客众多,这时定不能带着这样一个惹眼的女子穿堂而过,阿贵见关明溪执拗,便带着她绕到了后门。
后门进去是瑞和楼的院子,院子极大,还有一处早年建造的池塘。一是为了让客人吃上鲜活*的鱼,二是象征财源滚滚。
往东而去,便是瑞和楼的庖屋。只见跑堂的几位小伙计端着木制托盘,脚下生风似的来来去去。
阿贵将关明溪送至门口,便去了大堂向少东家吴言禄报信。
关明溪没有停留,素手掀开庖屋围帘,里头一位掌勺的大厨正掂着锅,火光直冒得老高,想来就是在瑞和楼二十几年的德厨了。
还有两个墩子,都是从小便在瑞和楼,和阿贵一般大的年纪,却手起刀落利索得很,此时正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切着菜。
火夫三人,一人在为德厨烧大火;另一人在旁看小火,炉子上煨着汤;还有一人在折着小树枝。
关明溪暗自点头,虽然爹爹不在,可这后厨却是有条不紊,不愧是京中有名的酒楼。
折小树枝的火夫率先瞧见了关明溪,差点儿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这二娘子远远见过几面都是在大堂,今日怎么来了庖屋这样的地方?
关明溪也感受了他的目光,朝他微微点头,正欲开口之时,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妹妹,怎么来这里了?快快随我出去!”
此时庖屋众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德厨生得矮胖,见人便是三分笑:“二娘子来了?这里头油烟熏人,等我忙完这会儿给你做菜吃!”
吴言禄也只当她小孩心性,便好言劝道:“是啊,大哥寻一处雅阁,买了糕点来先给你吃着。”
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对这庖屋有所好奇。
屋子里热气沸腾,关明溪捏着帕子朝额角摁去,无奈笑道:“我是来做菜的。”
此话一出,莫说年纪小的墩子,就是德厨也不禁笑了起来。这二娘子还真敢说大话!
德厨觑了一眼关明溪肉嫩白皙的手,指尖一丁点茧也没有,还粉嫩得好看。十指纤纤一看就是没做过重活之人,想来侯府丫头仆从众多,也不会要她动手。
吴承远从前就常在他眼前轻叹,说他所生一双儿女,没有一个和这庖屋有缘。关明溪回了吴家后,虽说不如侯府显贵,却依旧养尊处优,吃穿都有丫头伺候。
他摇摇脑袋,吴家再无人挑起大梁,恐怕是要后继无人了!
“二娘子,不如客人走了我教你做碗清凉糖水。”
吴岩禄刚要跟着附和,一个小伙计猛地掀开围帘:“德厨,二楼临街阁子催菜了,罗大人问这清蒸鲈鱼怎么还不上!”
关明溪快步走上前,接过话头:“回罗大人去,快要上了。”
小伙计火急火燎应声而去。
关明溪折过身来,双手拢在一起,明明立于庖屋,却像是站在暗香浮动的花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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