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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坐吗?”裴照看向始终站在他旁边的沈知言,道,“二公子情深意切,着实令我佩服。我教中相比起那些虚伪正道有许多不同,你初来乍到,难免会不适应,但我保证,你会喜欢上这儿的。”
    裴照掐住那美艳女子的下巴,让她满面红潮,情态旖旎的脸正朝着沈知言,视线如同有形地压在了尹怀殊的身上,笑意更深:“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所谓堂堂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言语之间,与那怀中狎昵玩物也并无两样。
    尹怀殊仍垂头跪着,于无人可见处,神色阴戾。
    忽然,身旁人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尹怀殊诧异地抬头,只见沈知言直视着裴照,淡淡道:“我自有打算,不劳裴少主挂心了。”
    裴照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好,好,是我打扰二位了。护法,把沈二公子带去歇息吧,记得替我好好招待。”
    “……是。”
    尹怀殊刚转过身,背后突然又响起裴照的声音:“对了,祭司已经拟定了日子,十日后就是我继任教主的大典,也是我与你妹妹的完婚之日,这几天记得让她好好准备着。”
    尹怀殊仅是微微一顿,便回首恭敬道:“是。”
    待走出了殿阁,趁着路上无人,沈知言才担忧地问道:“青遥,你真的要将你妹妹嫁给这种人吗?”
    尹怀殊冷笑了声,瞧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沈知言若有所悟,没再追问了。说话间,两人已走回了小院,尹怀殊轻轻推开屋门,内间同时传来了一阵匆急的脚步声,尹怀柔一手扶着门框而出,一手还捏着串念珠,彼此相对,尽管她什么也看不到,却安心地微笑了起来:“哥哥,你回来啦。”
    尹怀殊一步步朝她走去,一步步消融了阴狠尖锐的外壳,握住了她的手,念珠硌在两人的掌心,他也笑了起来:“嗯,我回来了。”
    那是青遥的笑容,沈知言不由得有些恍惚。
    尹怀柔微笑着朝一旁侧了侧头,疑惑道:“这位是?”
    “在下沈知言,是……”沈知言略一斟酌,“是你哥哥的朋友。”
    此话一出,尹怀殊突然笑了出声,沈知言莫名地看向他,以口型发问:“我说错话了吗?”
    尹怀殊顾自笑着,并不回答,搞得沈知言愈发紧张,可如何形容两人的关系,又能否直白告诉妹妹,他无法确定。
    好在尹怀柔开口解救了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哥哥带人回来呢,沈哥哥要在这里住下吗?”
    尹怀殊总算笑够了,答道:“对,他会和我们住一起。”
    眼看天色已晚,于是唤来婢女掌灯,奉上了饭菜,三人围坐一桌不紧不慢地用了晚饭,灯烛映照下,倒显出几分似真似幻的温馨平和。饭后,尹怀殊给沈知言指了房间,然后送妹妹回房,亲自帮她梳洗。
    闺房中无旁人,本该把红奴是七杀门埋在般若教中的卧底一事告诉尹怀殊,可尹怀柔转念一想,哥哥势必会追问她是如何得知的,一旦他知道七杀门曾试图将她除去,绝对会与七杀门彻底决裂,但如今尹怀殊需要这个盟友的力量,她又不擅长说谎,若是编造其他理由,更容易被抓到破绽;另一方面,想来红奴自知身份暴露,今后行动也会有所顾忌。
    思来想去,尹怀柔保持了沉默。
    “在想什么?”尹怀殊正为她梳发,瞥见铜镜里的妹妹一副思索模样。
    尹怀柔轻轻摇了摇头。
    尹怀殊低声道:“这几日教中筹备大典,估计会有许多人来打扰你,但不管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往心里去,哥哥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嫁人的。”
    “嗯。”尹怀柔点了点头,“我明白。”
    尹怀殊放了心,将尹怀柔带到床沿坐下,帮她脱去了鞋袜,然后背过身去,等她自行更衣。
    背后窸窣的衣料声中,忽听尹怀柔问道:“哥哥,沈哥哥是不是对你很好呀?”
    “……为什么这么问?”
    尹怀柔想了想,道:“用饭的时候,我听到他给你夹菜了,好几次呢。”
    “这就算很好?”尹怀殊觉得好笑。
    尹怀柔轻声一笑,透着股狡黠:“我还听到你们两个的心跳声变快了。”
    “……”
    正好背后的窸窣声停了,尹怀殊转回身,看到尹怀柔跪坐在床榻上,仰脸朝着他撒娇:“哥哥,给我详细讲讲嘛。”
    尹怀殊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戳在她的额头上,无情道:“你给我快点睡觉。”
    尹怀柔乖乖躺倒在枕上,拉了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追问道:“明天给我讲吗?”
    “睡觉。”
    尹怀柔不情不愿地安静了下来,尹怀殊又等了一会儿,见她呼吸平缓了,才吹熄蜡烛,轻轻关门离开。
    尹怀殊回房时,沈知言正坐在床畔将脱下的外袍叠起,见他进门,一时间神情竟说不清是意外还是欣喜,愣愣地问:“青遥,你怎么……”
    刚一开口,便见尹怀殊边走过来,边随手脱了外袍,他猛地偏过头,话也跟着急转了个弯:“等、等等!你别这样……”
    尹怀殊一愣,将外袍搭在木架上:“我哪样?”
    沈知言深吸了口气,道:“那个少主所谓的招待,我不需要,你也无需委屈自己。”
    “哦,我都忘了。”尹怀殊嗤笑了声,“裴照算什么东西,我会听他的?”
    沈知言迟疑地移回视线:“那你过来是为何?”
    “这是我的房间。”
    沈知言闻言一僵,直接站了起来,只觉这房中气氛都大不一样了,忙道:“那我去别的房间。”
    “怎么,嫌弃我?”尹怀殊道。
    “不是,我只是……”
    尹怀殊完全不听他解释,下巴朝床榻一点,道:“坐回去。”
    “……”沈知言看了他一眼,艰难地坐回了床畔,耳根已然红透了。
    尹怀殊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俯身瞧着他,意味深长道:“我才脱了件外袍,你就想着‘招待’了,沈二公子,正人君子就是这样的吗?”
    沈知言低着眼,根本不敢正视他,险些连话都说不利落了:“抱歉,是我不对,我以为这是客房,你突然……”
    话没说完,尹怀殊没忍住笑了起来,简直是乐不可支,沈知言微微一怔,抬眼瞧见他的神情,才明白过来,顿时无奈至极:“青遥,别捉弄我了。”
    “行啊,那睡吧。”尹怀殊忽地扑在他身上,两人一并倒在了床榻上,尹怀殊枕在他的肩窝,闭着眼道,“把灯灭了。”
    这变化突如其来,沈知言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只懂依令行事,抬了抬没被压着的那只手,弹出一道指风,烛火刷然熄灭,月光静静地映在了窗上。
    怀里人没再动作,也没再说话,沈知言几乎屏住了呼吸,慢慢地抬起手将其抱住,像拥抱一个易碎的梦境,但温度,重量,触感,都是真实的。
    除了怀中人,他对于一切事物的感知都仿佛消失了,包括自己的心跳,以至于对方一点点微小的动作都像被放大了,他感觉尹怀殊稍偏了头,呼吸的热度触在他的侧颈上,声音轻得像呢喃叹息:“你真暖和。”
    沈知言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一刻终于感知到了自己,顿时浑身僵硬,脸几乎要烧起来。半压在他身上的尹怀殊也感觉到了,惊讶地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沈知言根本不敢听他开口,边要起身,边抢先道:“我还是去别的房间。”
    “跑个什么,”尹怀殊的手不知不觉间探进了他的衣里,说着往下滑去,“我帮你。”
    “别……”沈知言抓住了尹怀殊的手腕,阻拦不及,呼吸霎时一滞,他用力闭上了眼,眉心紧皱,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然而握着尹怀殊手腕的掌心越来越烫。终于,两人身形骤然一转,沈知言覆压在他之上,睁开的双眼在深夜里发亮,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声息重而发颤:“青遥……”
    无需其他话语,已经足够渴望,他实在忍了太久,到如今只剩理智的最后一丝防线。
    “可以。”尹怀殊静静地瞧着他。
    沈知言矛盾不已,忍得额上渗出了汗:“可你之前……不是说……”
    “说你守活寡?”尹怀殊笑了起来,他眼尾修长,一笑便微微弯起,总带点儿不怀好意的意味,此刻长发散乱地躺着,倒像是摄人心魄的钩子,“我体内只有血里带毒,否则从前在青山派你和我喝同一杯茶的时候就出事了,不过要做最后一步难保会蹭出点儿血,没必要冒这个风险,你就不能试试别的花样?”
    尹怀殊抬起手,指尖沿着沈知言的下颌往上摸,声音压得又低又轻:“把我的腰带解开,捆住我的双膝,剩下的……还要我教你吗?”
    于是,最后一丝防线崩溃,沈知言再无顾忌地吻住了他。
    他们毫无经验,哪怕尹怀殊见多识广,在被情绪冲昏头脑的时刻,也只懂得凭本能行事,显得莽撞又生涩,可与肌肤相贴的触感即带来了魂灵的共鸣,紧挨的磨蹭便足够引起一阵颤栗。
    起初尹怀殊还记着提醒,让沈知言小心着别把自己给咬出血了,随后就意识到这提醒太过多余,对方已然极尽了温柔,不曾带来一丝痛苦不适。
    他仰头闭上了眼,感受沈知言的亲吻,和对方手指上常年磨出的剑茧,有些粗粝,擦过柔软处甚至有些刺痛,但这种感觉很好,令人享受,他不敢冒犯关于‘幸福’的字眼,所以暂且将其称之为,沉迷。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洛阳城内,高低建筑错落有致,气质各异,远方塔寺恢宏,近处楼阁连绵,长街宽巷上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派繁华盛景。
    江离与江兰泽、虚谷老人一行三人抵达时,刚过晌午,江兰泽站在城门前,放眼望这熟悉的景物,长长地吐了口气:“可算是回家了。”
    “这一路上赶得都没吃好饭,我肯定饿瘦了,得好好补回来!”江兰泽一把揽住了江离的肩头,因为相处渐熟,知道对方只是话少,而非冷漠,他对江离的那股怯畏彻底消散无踪了,滔滔不绝道,“江离,等一会儿见过了父亲,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那家菜,还有牡丹饼、果仁酥……”
    江离的肩头下意识绷紧了,瞧见江兰泽洋溢着兴奋的侧脸,便没有挣开他,一边听他报菜名似的讲解,一边环顾打量着。
    这就是他听父亲怀念提起的、在书中读过无数次的洛阳,归云山庄所在的洛阳,街上游人来往如织,衣裙鲜丽的姑娘们三两结伴,眉心点着各样花钿,嬉笑着穿街而过,商铺的生意热闹,不时能看到排起的长队,乐坊的楼上有乐师倚栏吹埙,悠沉的埙声夹在喧闹间若隐若现,江离头一次见到这种椭圆的乐器,不免多看了两眼,那乐师一曲吹罢,注意到有人在看,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到了归云山庄。这洛阳城中寸土寸金,可山庄占地颇广,望之极为气派,正衬其天下第一的名声,庄外立着一人多高的石碑,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半旧,碑上文字遒劲潇洒,写着‘持心正道’四字。
    江离曾听父亲讲过,这块石碑是当年围剿七杀门后,江鹿鸣担任了山河盟初代盟主时,各大门派共同赠与的,代表了整个江湖对归云的敬意与认可。
    正门外的家仆望见这风尘仆仆的三人走来,先是一怔,等到江兰泽上了台阶,到了近前,才终于认出来,失声叫道:“我的少庄主,您可算回来了,几队人马派出去找您都没消息,季公子也联络不上,真快把我们给急疯了!庄主情况不好了,您再晚两天回来,只怕就赶不上了!”
    “你说什么?!”江兰泽脸色大变,“父亲的病怎么了?”
    “您快去庄主房里看看吧!”
    江兰泽回头匆匆看了一眼,便急忙往庄里跑去,江离与虚谷老人会意,快步跟上了他。
    “怎么会这样!”江兰泽慌了神,“之前的大夫明明说是还剩半年,要不然我哪儿敢出门,我肯定寸步不离的呆在父亲身边啊!我只走了一个多月,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过的大夫都说,我父亲的病虽无药可治,但属于逐步恶化的,说我还有时间侍奉他,怎么会突然不行了?”江兰泽转头看看虚谷老人,又看看江离,手都在发抖,几乎快哭了,“真的,我绝不会记错的!要不然我路上哪儿敢耽误,我还管什么不疑剑出现不出现的!”
    “你先别急。”江离道,“有钟前辈在,看看再说。”
    虚谷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江兰泽吸了口气,强忍住了哭腔,疾步奔至房前,直接推门而入,满屋的人惊诧回头,他几步挤到了床榻前,刚喊了声“父亲”,便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江离跟着进了门,视线越过晃动交谈的人影,落在了床榻上的中年人身上。
    山河盟盟主、归云山庄庄主,这些煊赫称呼在这一刻显得太重,让人担忧他骨瘦嶙峋的身体是否还能担住。江行舟静静地躺在榻上,面容惨白黯淡,胸膛起伏微弱到几不可察,仿佛一支燃尽的蜡烛,只剩余焰在焦黑的烛芯上挣扎摇曳。
    江离一时说不清,他与自己的父亲江景明究竟是像还是不像。
    “兰泽,你胡闹够了,知道回来了?”站在榻旁的中年人相貌威严,正是如今代掌庄内事务的江仲越。
    “我没有胡闹,我把虚谷老人请来了!”江兰泽用力抹了把泪,扒开众人,将刚进屋的虚谷老人带到了榻前,急切道,“前辈,你快看看父亲他怎么了!”
    须知虚谷老人已多年不问世事,众人震惊不已,探究怀疑的目光纷纷投向这位须发尽白的老者,连江仲越也呆了一下,眼看对方走近,下意识一步挡在了榻前。
    “我与江家是旧识。”虚谷老人道,“让开位置。”
    江仲越看向江兰泽,问道:“兰泽,你确定请来的真是虚谷老人?”
    “当然,我进了虚谷才见到的前辈,而且他与爷爷和父亲早就认识,知道我们江家好多事!”江兰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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