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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想要炼成《长生诀》着实困难,天赋、悟性和机缘,缺一不可。”戚朝夕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顾肆没有醒来,是不是意味着炼成《长生诀》的最后一步,连他自己都没有做到?”
    “正是此意。”虚谷老人叹道,“《长生诀》是尚未写完的缺本,要如何突破关键,达成圆满,只能靠你自己探索了。”
    江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留在此处闭关修行吧,我会施针为你梳理经脉,引导真气,或许能有些助益。”虚谷老人道。
    “多谢钟前辈。”江离道。
    “何须言谢。我没能将你的祖父和父亲从反噬中救出,若能帮到你,也算不负归云山庄为我太华派报仇雪恨的恩情了。”虚谷老人微微一笑。
    戚朝夕忽而想到:“倘若顾肆永远这样睡下去,岂不是真应了《长生诀》这个名字?”
    虚谷老人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死而复生,凭借的是心头留存的一口真气,那口真气总会散去的,或许等到百年之后,你我都已深埋泉下,顾肆师兄便会忽然化作一具白骨。”
    思及此,他怅然长叹,不再多言,走出房门去为江离的闭关做准备了。
    虽然凶吉难测,但总算掌握了眼下的状况,戚朝夕心中有了些底,转头看向江离,忍不住笑道:“你还敢把孟思凡师兄弟两个往落霞谷中带,真不怕被他们给拿到了《长生诀》?”
    江离闻言,也笑了一笑,道:“《长生诀》不在落霞谷,在这里。”
    他伸手,在不疑剑剑身上的那道细长的疤痕上点了点。
    当年江景明与江行舟两兄弟携归云弟子围剿他们的父亲江鹿鸣之时,不疑剑在激战中断裂,而《长生诀》又难以销毁,最终,江景明将《长生诀》铸入了剑身之中。
    戚朝夕先是一愣,随即彻底笑了起来。
    江湖人你争我夺,苦苦钻研不疑剑上的线索,却不知《长生诀》已被捧在了他们手上。
    江离偏头瞧着他,也跟着笑。两人笑了好一阵,渐渐静了,四目相对,戚朝夕把江离拉到怀里,下颔轻轻蹭着他的发顶:“闭关之时,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江离闭眼靠在他肩上,道:“我知道。”
    .
    十日之约已到,各大门派重聚于般若教的前殿之中,等待商议处置之事,然而最关键的人物,新任的盟主孟思凡却迟迟没有到场。
    江湖众人等了一阵,便忍不住出声催促,天门派的弟子更加焦急,一边派人去联络寻找,一边欠身赔礼道:“大师兄几日前便离开门派了,兴许是路上被什么拖住了脚步,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就算有要事,那也该提前传信说一声啊,就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孟盟主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有人愤愤不满道。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诸位。”那弟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忙命人再添些茶点上来。
    众人只得按捺着性子继续等着,却不想这一等,竟然等到了傍晚。
    殿中的气氛沉郁,已经许久没人说话了,只有杯盏碰撞的声音偶尔响起,各大门派的主事人神情都渐渐凝然,连一向对孟思凡青眼有加的广琴宗林示宗主也面露不快了。
    天门派的弟子连赔罪都没了底气,只得贴在墙边,只当作自己不存在。
    哐当一声,有人将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上,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是青山派的大弟子沈慎思,他扫视过众人脸色,提议道:“我看不必再苦等下去了,今日便到此结束吧。”
    众人纷纷长叹,点头附和,又有人问道:“那明日如何呢?”
    “明日是继续等这位盟主大人,还是等他传信回来再谈?”
    无数目光又一齐落到了墙边的天门派弟子身上,几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出声拿定主意。
    就在这僵持的一刻,忽然响起了一个姑娘的声音:“为什么不能先推选一个人暂代呢,是山河盟有什么特殊规矩吗?”
    那是个盲眼姑娘,在询问着身旁的沈知言,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场之人耳聪目明,都听得清楚。
    江湖众人对她并不陌生,虽是魔头尹怀殊的妹妹,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从未做过坏事,又双目失明,看着柔弱可怜,谁也不好意思提出拿她来偿命抵债的话,因此听说了沈知言闯入火场将其救出的消息,纵然有人心生怨愤,但更多的还是称赞沈二公子宅心仁厚。
    尹怀柔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山河盟虽未有暂代盟主的前例,但又何尝不可呢?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旁的沈知言身上。
    “说得有理,若要推举人选,我认为非青山派的沈二公子莫属!”
    “我也认同,沈二公子侠肝义胆,先前我们屡次遇险,多亏了他出手相助,那次在平川镇外大伙与魔教周旋,也全靠沈二公子指挥调派,他的处事我信得过的。”
    “唉,擂台比试时我就觉得这盟主之位该是沈二公子夺得,若不是二公子谦逊,哪儿轮得到他孟思凡呢?”
    人声如潮,哪怕有零零散散的异议杂声,也全被淹没其中了。
    沈知言面对着众人望来的期待目光,迟疑道:“我……”
    “知言!”沈慎思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打断道,“这是对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负了大家。”
    “……”沈知言侧过头,看到身旁尹怀柔安静的笑容,蓦然想到了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看向众人,点头道,“好,那我便不推辞了,只是临场受命,未有头绪,还请诸位先各自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会拿出一个办法来,再与各位详加商议。”
    他一开口,众人顿感安心,加之干坐了一日浑身酸疼,再不多说,纷纷告辞离去了。
    转眼间,前殿人已散尽,沈知言缓步而出,站在白玉石栏前,遥望乌云间沉沉欲坠的橘红日头,久久无言。
    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靠近,沈知言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为什么非要我做这个盟主呢?”
    尹怀柔道:“也许哥哥觉得,只有这个位子配得上你。”
    “……”沈知言低下头去,压抑着呼吸中的颤抖,静默良久,方道,“暂代罢了。”
    尹怀柔轻轻笑了笑,道:“我觉得,孟思凡应当不会回来了。”
    沈知言一怔,回头看去:“你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尹怀柔摇了摇头,“我猜的。”
    沈知言默默地看着她安然静好的笑容,终于明白了尹怀殊的话,这个小姑娘的确比他们都坚强得多。
    “太阳落下了。”他最后道,然后慢慢地走下了长阶,走入了黑夜之中。
    尹怀柔还停留在原地,最后一缕余晖落在她的脸上,她看不到,却似乎感受得到。
    见状,青山派的一个年轻弟子走了上来,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红着脸道:“尹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我来送你回去吧?”
    尹怀柔侧了侧脸,微笑道:“嗯,谢谢你。”
    .
    江离闭关的那几日,虚谷中也落下了雪,戚朝夕盘膝坐在廊下,听着房中的动静。
    雪粉薄薄地在枯草上沾染了一层,像未抹匀的脂粉,渐渐落得大了,飘飘扬扬,如絮纷飞,雪一点点积得厚了,堆在苍绿的竹叶上,铺出了遍地莹白。
    房中突然响起一阵咳嗽,紧接着是一声栽倒的闷响,戚朝夕心头惊跳,起身闯进房门,撞入视野的先是地上一摊血迹,再往上移,便是江离躺倒在床榻之上,眉心紧蹙的模样。
    戚朝夕几乎发不出声音,张口半晌,才艰涩道:“前辈,他……?”
    虚谷老人坐在床畔,正扣着江离的脉搏,温和道:“脉象已恢复了正常,别担心,这是熬过去了,让他先好好睡一觉吧。”
    戚朝夕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到近前,凝视着江离缓和起来的面容,一颗心总算缓缓落回。
    这一觉睡了许多时日,江离的白发未有变化,虚谷老人揣测道也许《长生诀》炼成了正是这般模样,但无论如何,他的脉象确实逐渐平稳了。
    虚谷中的腊梅开了,戚朝夕折了几枝插在白瓷瓶里,磬口檀心,瓣如黄玉,满屋子盈盈生香。
    江离醒来时,先闻到的便是这香气,他恍若大梦一场,迷迷蒙蒙,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浑身松快,脱胎换骨一般,睁开眼去,就看见戚朝夕倚在床畔睡着,疲惫的面容有种别样的俊朗。
    江离瞧着他,缓缓撑起身来,这一动,戚朝夕顿时被惊醒了,抬头望来,竟有些怔怔的,分不清是梦是真,房中静静的,腊梅幽幽吐香,他没来得及说话,江离凑近吻上了他。
    窗外,正是夜深落雪时。
    -
    正文完。
    感谢阅读。
    第96章 [后记]
    1、关于武侠。
    在《怀刃》开文填写简介的时候,我想了又想,最终没有写上“武侠”这个词,只用“江湖文”来称呼它,因为我不确定最终自己写出的故事,是否可以被称作“武侠”。
    我总觉得,武侠不能够只是江湖上一群人的打打杀杀而已,不是武功高强就够了,一定是要有足以称之为“侠”的地方才可以。而对于“侠”的含义,泰山北斗的前辈们似乎已经写尽了,但我仍有一点小小的野心,我想写出一点属于自己的解读。
    于是我尝试着换个角度切入,写了程念和程居闲这对父女,阮凝和秦征这对夫妻,写他们被牺牲的家庭,写他们为了践行心中道义所付出的代价,并询问这一切到底值得不值得。
    答案正如江离所言,持心正道,无所谓值得不值得。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尝试,比如打破江湖文惯有的思维,让阮凝的哥哥阮潇不是中毒,而只是死于一场意外,可惜这个尝试并不成功,写出来之后发现破伤风这个死法破坏了故事风格,呈现出一种出戏似的怪异。不过我并不打算改掉,尝试本身是有意义的。
    在今天,我敲下了“正文完”三个字,我写出了令自己满意的故事了,但究竟够不够资格称为“武侠”,我把这个评判的权利交给你们。
    2、关于戚朝夕和江离
    写戚朝夕这个人物,着实让我有点苦恼,因为他本身是个性格并不鲜明的角色,散漫,对许多事不甚在意,没有内在动力,甚至作为一个主角是不太合适的,在连载过程中也有评论表示主角形象好单薄,没有什么深度。
    但我在写作的过程中慢慢与他熟悉、了解,就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散漫不在意,只因为世上确实没什么可值得在乎的事物了,没有什么与他相联系,像风滚草,遵从惯性活着,但当他有了在乎的人后,他表现出了超乎预料的执着。在江离身世揭秘的那一章也就是告白的那一章写出后,我合上电脑准备睡觉,闭上眼,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全是戚朝夕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我不想失去你。”
    活在世上,大概就是需要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需要彼此牵绊。
    江离这个角色虽然设定上是23岁,但在写作过程中给我的感觉始终是个少年人,因为从小居住深谷,初次涉世,他与这江湖有些格格不入,但又那样干净,在构思时我写给了他一句话:清澈如同天上泉。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我想那就是“拥抱”,紧紧地拥抱,分享心跳和温度,给予彼此支撑,从此后再不孤独。
    3、关于沈知言和尹怀殊
    虽然写为副cp,但在我心里,他们两个并不是配角。
    在写完《君疾》后,我打算写一篇武侠江湖文,最开始构思的就是他们两个,最先定下的名字就是青遥。初始设定里,尹怀殊是魔教的祭司,还有点精神分裂,所以正文里我写他的时候总觉得还隐隐带了点儿疯。我顺着剧情往下推,发现他们注定是不得善终,没办法打出一个he结局,但我又不想写一个长篇be,于是把他们搁置到一旁,去想新故事了。
    而当我有了《怀刃》的雏形时,尹怀殊的影子又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想,好吧,总该把你写出来的。
    尹怀殊注定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自己可能早有预料,并不在乎。倘若问他,下辈子想要怎样过呢,他可能会说,“做人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有下辈子?”再想一想,可能又觉得,能够遇到两个他爱着也同样深爱着他的人,来人间一趟也并不亏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沈知言是恋爱脑,在他肩负责任时,他知道该怎样选择,譬如平川镇外遭到魔教围攻,他会克制感情,先顾全大局,保证江湖人的安危。他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唯一的私心,唯一的叛逆,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应当说他天真吧,以为牺牲自己的声名,就能够换得两全的结果。
    尹怀殊和沈知言的感情给我的感觉是飘渺无定,落不到实处的,就像沈知言初见时望见他带笑的侧脸,一瞬间心动就永远心动。
    4、关于我自己
    2018年夏天到2022年初的冬天,当初的我也一定想不到,居然会写了三年半之久。
    可以说《怀刃》承载了我一段非常特别的时光,我能够回忆起在写某一段时所对应的状态,现如今想来百感交集。
    三年半中,很长一段时间我处于茫然的状态,不清楚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2020年一整年我过得煎熬又痛苦,感觉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无处着落,也曾有过深夜痛哭,才明白人最大的痛苦果真是对自己的悔恨,那时候我的生活似乎是停滞的,唯一的进展就是缓慢的写出的更新,文章的进度在一点点推进,好像我还不算真的一事无成,无所收获。2021年终于有所转折,我断更了三次,每次大概两个月,在忙于我的生活,而这三次我终于都得到了好的结果,卸下枷锁,一身轻松,得以坐回电脑前专注地敲下完结的这几章。
    尤其要感谢我的基友,我是个挺需要反馈的人,更新缓慢造成的后果就是很少看到讨论剧情内容的评论,我不确定自己写的到底如何,所以大概中期后,我每次写完一章就发给我的基友看,问她觉得这里情绪怎么样,足够了吗,这里会不会处理得不太好,缺点什么,问到甚至有点怕惹人烦了,而她温暖又坚定,会认真看完告诉我她喜欢哪里,哪里被打动了,跟我讨论人物和情节,会发现我埋藏的很喜欢的小细节。有共鸣的感觉真的很好,能够拥有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幸运。
    也要感谢一直惦记着,催更着,给我信心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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