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安分地坐着,长发垂在脸颊旁,慕星遥怀疑贺兰涯没有痛觉。
她说:“我刚才还找到一瓶烧酒,我要给你后背的伤消毒,所以,会有点疼,你懂吧?”
贺兰涯颔首,慕星遥抓着烧酒瓶,小心翼翼往下抹。
不是她舍不得,而是就这么一瓶酒,贺兰涯的伤之后还得换药,总不能一次就用完吧。
那些酒抹在贺兰涯伤口上的时候,慕星遥都不大敢看,太深了,那些伤口……再用酒这么一催,可以想象有多疼。
但是贺兰涯仍然什么反应都没有,慕星遥顿了顿:“你还能感受到痛吗?”
“不会瘫痪了感受不到知觉了吧?”
贺兰涯:……
他道:“不,继续。”
有知觉还能一点反应也没有,慕星遥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兰涯冷静道:“情绪波动只能让血流得更快,疼痛,只是身体在提醒危险,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反正他没瘫痪就好。
慕星遥长松一口气,她轻轻把伤药洒在贺兰涯背上,动作小心而利落。
而在之前,她连蜘蛛都怕。贺兰涯忽然问了一句,像是聊天的语气:“你很不想本尊死?”
慕星遥“啊?”了一声。
贺兰涯说得更详细了:“本尊死,也许对你们来说会更好,毕竟你知道了本尊的目的,你不认同,不是吗?”
慕星遥给他系上干净的布条:“我刚才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应该救你,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啊。”
没有理由地想救他吗?
贺兰涯敛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慕星遥仔细想想:“你说得好像也不算错,但仔细想来,我这个人是一码归一码的,你这次受伤是因为我,任何人都可以趁你病要你命,但我不行。”
贺兰涯绝对算是对得起她了。
“如果别人要杀我?”贺兰涯再问。
慕星遥一悚,的确,贺兰涯的仇人应该都很厉害,看看天道化身再看看往尘洞就知道了。慕星遥蹙起眉头,犯了难:“这……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不能看着他杀你,但我肯定也打不过他。”
慕星遥道:“要不我给你立个碑?”她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一下:“我哪儿有给你立碑的机会?”
“别人来杀你,肯定是连我一块儿杀,否则放着我把消息泄露出去吗?到时候我们俩肯定死一堆,大概率是被挫骨扬灰,小概率是留下两具尸体,再被野狼什么的吃掉。”
贺兰涯也和她一样笑了一下,慕星遥生怕他把伤口又给笑裂了。
她好不容易才处理好的伤口!
好在,贺兰涯连微笑也很矜持,笑意转瞬即逝:“你放心,没人能杀本尊和你。”
慕星遥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儿,他都这样了,连狼都打不过。为了贺兰涯的自尊心着想,慕星遥懒得戳穿他。
她给贺兰涯细细包好伤口,和他一块儿等着日出,最终在天光破晓时分,灭了火,在地上捡起一些有用的东西上路。
慕星遥得搀扶着贺兰涯往前走,不然,等白天的日头毒辣起来,也是麻烦事儿。
贺兰涯是真的重,慕星遥走一百步就要歇五十步。
但是,她这次运气不错,找到一个废弃的山洞,带着贺兰涯住了进去。
她没有太多体力,射箭的臂力和抗一个大男人上路的体力不同,慕星遥不能扛着贺兰涯走出这片树林。
而且,贺兰涯的伤必须静养。
慕星遥决定,在贺兰涯能走路之前,她们就住在这个山洞里。
两人现在都没有灵力,必须吃东西。打猎的任务,就由慕星遥勇敢地肩负起来。
第一天,慕星遥去狩猎一只鹿,看见母鹿充满温柔的眼神和它隆起的腹部,慕星遥放弃这次狩猎,给贺兰涯带了点野菜回去。
第二天,慕星遥碰见一只山猪,没有灵力的她无法刺破山猪的皮,给贺兰涯带了点野菜回去。
第三天,慕星遥决定狩猎小动物,比如兔子之类打不过她的动物,然而,她的箭准是一回事,在野外能不能找到兔子踪迹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给贺兰涯带了点野菜根回去。
第四天,贺兰涯病了,本就缺血的他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脸色已经格外苍白,就像是一个睡美人一样。
这种程度,贺兰涯也没怪她找不到肉回来,每次只是安静地吃完野菜。
但贺兰涯病得只能吐出一点绿油油的菜时,慕星遥的心虚、愧疚和一种奇怪的责任感从天而降砸中了她。
想当初,贺兰涯带着她吃香的喝辣的,今天她却只能带着贺兰涯吃草。
她握着贺兰涯的手发誓:“我现在就出去打猎,我一定给你带点肉回来。”
贺兰涯天赋异禀,这种程度的折磨他的伤势也在缓慢恢复,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坐在石床上,很明智地建议慕星遥:“别出去了,多在这里陪陪我。”
言下之意就是,何必多跑那一趟?
她不适合打猎,挖点野菜算了,等他稍微恢复力气……
慕星遥却更为愧疚,她一把甩开贺兰涯的手,拿着血魄弓跑出山洞:“我一定可以。”
第64章 照顾贺兰涯的第二天
凡尘界正值盛夏。
山洞中荫蔽天然,比外面凉快许多。慕星遥出去已经好一会儿了,贺兰涯沉默地望着外面越来越炽盛的烈日。
今日天气比前几日大,这么热的天气,哪怕有野兽也不会白白去山林中被晒。她应当早些回来,没必要在外面曝晒。反正,等他的伤稍微好一些,他可以出去打猎。
贺兰涯认同人族饥饿时对野兽的捕杀,这是生存所必需要的。
打猎,是厮杀,也是搏斗。
而慕星遥的心过于软,猎物垂死前的挣扎,抑或是一个求饶的眼神,都有可能让她有片刻动摇。一旦动摇,时机稍纵即逝,她的猎杀就会失败。
贺兰涯早做好慕星遥猎不来野兽的准备,他看着外面金黄的阳光,尝试着站起身,想去看看慕星遥到哪儿了。
贺兰涯的伤很重,亏空的本源力量让他无法快速自愈,凡尘界毫无灵力,他的身体也无法吸收灵力愈合。种种加在一起,就让贺兰涯第一次尝到如今不强,反而有些弱的滋味。
他缓慢撑着山洞壁往前走,慕星遥冒着热气拿开山洞前杂七杂八挡着的绿色树叶,进入山洞时,看见的就是虚弱到扶着墙壁的贺兰涯。
天可怜见,不可一世的贺兰涯现在居然有些脆弱感,有美惨强一时落难的那股味儿了。
贺兰涯和慕星遥一对视,慕星遥会因为他此刻的虚弱英俊被激起母爱吗?不会的,她一把放下手中的东西,扶住贺兰涯,眼神充满指责:“你怎么不好好躺着?我们的酒快用完了,到时候你伤口裂开了拿头给你消毒?”
慕星遥现在说话都硬气许多,她琢磨着,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是她养家的原因吧。
贺兰涯居然也带了丝不明显的慌乱,差点摔下去,但他眼疾手快,好歹又站稳了。
慕星遥起初以为他良心发现他不能乱动,再看贺兰涯那不自在的眼神,才蓦然想起,贺兰涯好像一直很避讳在她面前虚弱地起身、虚弱地走路。
他要么是躺着,要么是坐起来,衣服穿得完整不乱,表情云淡风轻,半点看不出来背、腿的伤口遍布成了蜈蚣。
男人的自尊心可真可怕。
贺兰涯果然以手抗拒慕星遥:“本尊只是来看你还有多久回来,你可以放手,本尊自己可以走回去。”
连扶都不要了,慕星遥刚从外边儿回来,热成狗,她估摸着她要是强行扶贺兰涯回去,贺兰涯万一挣扎,伤口裂开岂不更惨?
她正好歇一下,缓缓放了手:“好,你自己走,但是……”
慕星遥道:“但你需要小心一点,慢一点,今天我还得给你上一次药,要是我看见伤口裂开了,你就小心一点。”
很不客气的话,但贺兰涯并不抵触,也不生气,不发一言慢慢走回去。
他重新坐回那个石床,说是石床,其实只是山洞里一块比较突起的石头,慕星遥从外边捡来了许多干草铺上,再在面上铺满很大的芭蕉叶。
山洞角有一块石头,中间正好有个深陷下去的凹槽,被慕星遥拿来装水。她们盛放食物的碗碟则是贺兰涯用竹子编成。
贺兰涯试图打破刚才的尴尬:“今天吃什么?”
慕星遥带回来许多东西,她弯腰一件件递给贺兰涯看,首先,慕星遥拿起好大一把野菜尖儿:“新鲜的野菜尖儿,可以拿来煮汤吃,我们的盐还剩下一点。”
她再摸出几个青涩的果子:“水果,补充维生素c。”
贺兰涯可能听不懂维生素c,但是他能分辨慕星遥的表情,慕星遥把果子朝贺兰涯一扔,贺兰涯空手接住。
慕星遥道:“吃吧,我们一人两个。”
这几天天天只有盐,慕星遥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她当然不可能因为贺兰涯是伤员,就只给贺兰涯一个人吃。
她也要改善伙食。
贺兰涯拿着果子不动:“本尊不爱吃甜食,你自己吃。”
慕星遥叹息一声,诚实道:“它怎么可能甜呢?都青成那样了,肯定是酸的,放心吃吧。”
贺兰涯:……
贺兰涯看着那几个青得像草一样的果子,沉默须臾:“本……我待会儿吃。”
慕星遥也不理他,今天还有更值得高兴的事,她从小背篼底下摸出最后一个东西,居然是一只肥美硕大的灰兔。
贺兰涯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慕星遥犹自沉浸在喜悦中,提着灰兔耳朵:“今天这只兔子用烤的吧,我们没多少油了,它这么肥美,烤出来肯定很香。”
许是没得到贺兰涯的回应,慕星遥讶然回头看他:“能吃肉了,你不高兴吗?”
贺兰涯直接了当问:“今天你碰见了什么人?”
慕星遥脸上红扑扑的,被外边太阳给烤热了,她说:“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
贺兰涯看着她手中的兔子,冷静道:“它身上没有箭伤,并非你所杀,所以,谁给了你兔子?”
慕星遥比他更冷静:“这是我捡到的。”她轻轻抚摸兔子尚带余温的皮毛,“今天天气热,我去溪边取水,这只兔子可能是热慌了分不清楚路,撞在一棵树上撞死了,我就捡回来啦。”
她把兔子一翻,给贺兰涯看脑袋:“你看,上面是不是有撞伤?”
贺兰涯眼中锐色仍然没有消除,撒谎。
慕星遥被看得急眼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故意接别人的兔子来害你吗?你要是这么想,你今天就别吃这只兔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