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朝就算要去查,也因为初来乍到京都,忙着学业和经济问题以及本身对咒术界的不了解,没能摸到相关的渠道。
为了保持体力,九十九朝身体慢慢向后一靠,耐心地解释,和咒术师的说法不同,用阴阳师的角度来说,世界是由很多层组成的。人类经常走过的路对妖怪来说距离太远,没有一定的力量和咒语,就无法跨越其他存在的路。
夏油杰不解,那我?
你曾是人类,所以死后依然游荡在人类的世界,会受到人们的影响变成诅咒。签下契约成为我的式神,是意味着我邀请你来到了我的世界,至少能让你不受到影响。之前你能毫无阻碍地看到的奴良组妖怪,只是因为他们愿意显示出他们的世界。还有很多妖怪,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夏油杰沉默了下来。
妖怪和由人类的黑泥捏起来的诅咒不一样,自然生长在天地之间,和人类的世界重叠却鲜少牵扯,不过很多咒术师都不信这个理论,听说极端点的咒术师似乎还是人类至上主义在人类的世界,的确是。
九十九朝说,可对某些人来说,就算他们不信,有些路只要走过了,那一层世界也会为他打开。
这意味着什么?夏油杰问,他觉得九十九朝不是突然而然就和他解释这么多。
年轻的阴阳师抬起眼睛,在将亮未亮的天空下告诉夏油杰。
意味着我应该欢迎你。在登上车的那一刻起,你正式来到了无数个妖怪的世界,夏油。
不是一个,而是无数个
没有退路。九十九朝轻声说。
高空中吹来的风逐渐减小,翻涌的车帷下,岚山红叶渐行渐近。
夏油杰看着少年的眼睛,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小泉一雄所说的苍橙黄红交织却美丽非凡不是夸张,京都的确有着全日本最美的红叶,耀眼夺目的枫红让金黄的杏叶与苍青的地苔都化作了陪衬,但在这热烈的色彩里,棕古的高木与山石却显得越发安静。
长发的青年走下车,步入林中,品种不一的红枫错落有致的随着地势在他的头顶上撑开红粼粼的冠伞,将他迎进了嵯峨野。
几个小时前九十九朝所见到的巨大鸟影再度在高处展开,翅影又广又长,如一片乌云盖下,让红林更加幽深,气势压迫逼人。
穿梭在林间的风带来了血的气息,想直扑他一脸,但长发青年一身和服漆黑,衣摆漫卷,黑洞洞的宽敞袖口仿佛自发地吸收尽了一切血气。
咒术师作为祓除的专业人士,有术式作为应对诅咒的手段,术式分先天一种生得术式和后天学习的辅助术式,和阴阳师以天生具备强大灵力为基础后天学习各类法术理论差不多。不过对于天生的术式,咒术师更加得心应手。
无奈的是,没有记忆的夏油杰也不记得自己的术式是什么。
九十九朝在车上一脸担忧,那你要怎么对付妖怪啊?
夏油杰也不确定,直接把他揍一顿吧。
当白鹿的影子冲向夏油杰的时候,他以一种十分简单粗暴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白鹿后足猛地蹬地,林间土地似乎都被蹬得一震,它卯足万斤之力向前撞去,结果长发青年只是抬手,赫赫袖摆下的臂膀肌肉暴起,一把抓住了白鹿的脖颈处,然后侧身借力,把它的头部生生往一棵树上掼过去,发出了好大一声巨响。
尽收眼底的九十九朝:
原来是徒手物理祓除!
果然是咒术师啊!
林顶叶后的鸟影也没想到他能那么过分,见到白鹿本来就淡的影子更加薄了,登时暴怒了起来,发出尖啸。
夏油杰一手按着挣动的白影,另一只手甚至还挽着袖子,好像他抓的不是什么凶狠的妖怪,而是一条鱼或者一只猫。
他抬起头,黑色眼底映出一片暗红,淡淡地说,可惜要祓除你的不是我。
鸟影一骇。
红林如海。
嵯峨野多古寺,也多佛塔,崎岖的地势遍布各种老树高木,如果行船,也只能看见两岸垒叠的斑斓,想要将林野一览无遗,只有上常寂光寺的展望台。
九十九朝从小泉一雄的手中接过自己要找的东西,轻轻几个跳跃,就直接掠过展望台,站到了常寂光寺的佛塔顶上。
他看到红林之海在墨色的天空下翻着暗红的浪涛,哗哗作响,不远处的祗王寺钟声翁动,好像诉说着那个盛大的氏族也是以这样的鲜红之海落幕。
手指一松,薄薄的黑色手套便随风远去。
九十九朝神情平定地在风中双手结印,黑色额发飘荡,缓缓闭上双眼。
此声非我声,此手非我手,此气非我气
少年的声音很清澈,如一渠静水从山间流下,仿佛能从千年之前一直蜿蜒到现在。
千年之前,那是个什么时代。
魑魅横行,魍魉霸世,世界与世界之间层级不分,妖魔作乱,京都平安的名讳之下掩藏无数漆黑的诅咒。
为了看不见鬼神的众生解决怪异,阴阳道由最初的施法仪式发展出了由手之印、声之语、人之气、飞步之道等方式表达咒。
咒,即天地间运行的道理,掌握了咒,就代表触碰了阴阳万物的运行,阴阳师自此可以呼唤神明,降伏妖魔。*
可九十九朝呼唤的不是神明。
青色血管明晰的苍白手背上,有着比嵯峨野妖怪抓出的伤更为诡异的创口,漆黑的多芒星像是最蚀骨的诅咒,随着念咒声,兀地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此声非我声,此手非我手,此气非我气
此为妖之声、妖之手、妖之息,皆在逢魔之时
风里,黑色的血沥沥滴入佛塔的砖瓦缝隙,骤然化作了最易燃的酒液,从所有瓦缝中涌出,点起了漆黑的火焰!
火焰随即烈烈抽高,虚空中,有一丝紫色的光流泻而出,一闪而过,将九簇燃起的火束猛然勾勒,转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瑰丽色彩!
此声非我声,此手非我手,此气非我气。
此为妖之声、妖之手、妖之息,皆在逢魔之时。
天地混沌,天地玄冥,布都之御令,十握剑无上行神!
急急,如律令!
天地间无边的风席卷而来,霎时归拢在一处!
风声浩大,夏油杰应声转头,只看见佛塔的方向在层层红叶梢后透出了流动的紫色。
他看不见九十九朝,九十九朝却能看清他。
巨大的九条焰尾从九十九朝身后暴起,仿佛盛放的虚幻花朵,煌煌煊赫。
妖化的少年站在夜色下,焰尾摇曳,再度睁开的眼睛如悬挂着无尽星辰的深邃夜空,璀璨神秘,呈现出一种极为异质的美丽。
术式,星图之眼。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就是要站屋顶!(羽衣狐也站的!
阴阳师怎么能不念咒,那样就不够中二了,上一本没能念上这一本我要念,越二越念,越念越二(安详闭眼)
这个咒语改自少阴15话,原句后面也会出来这里我就不放了,后面还有很多咒语会出自阴阳师各种漫画小说,和我读过的一些经文书籍
尾巴是从地上烧起来的,不是身上,是一种拟态,不能摸,烫手(
*这里提到的手声步就是掐诀(指印)、念咒、禹步,道教的基本施法仪式,阴阳师也很常用,其他的就是根据相关基础理论瞎编的,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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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御门院一族的覆灭给九十九朝留下了两个麻烦,有没有第三个他不知道。
作为阴阳师的后裔引来死对头奴良一组,与之里应外合又设计了家主们的分歧与陷阱,最终导致这个酝酿千年阴谋的家族落败的导火索。
这么个祸害,御门院晴明这位源自大阴阳师的诅咒的集合,在死前深深地报复了一手御门院朝。
他用恶毒的术唤醒了少年体内沉睡的不稳定的血脉,给他的双手落下诅咒的刻印,将御门院家的黑色多芒星烙在了他的双手手背上。
这个诅咒给他带来蚀骨之痛,和邪魔趋之若鹜的气息,苏醒的妖血让他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怪,拥有近乎无尽孤独的寿命。
九十九朝轻轻抬起头,他站在红海之上,青天之下,黑发飘荡。
天地广袤,风不止息,瑰丽的火焰九尾在他身后摆动,辉煌而又孤冷。
他再度开口。
不详者,不详者,速速归去该去之所
身后看似柔软的焰尾暴涨一寸,一尾微曲,火中裹紧的一柄长弓露了出来,而后便随着流着黑血的手的牵引,悬停到了少年眼前。
一尾之长弓。
九十九朝引弦,箭矢随着咒语拉出轮廓。
五行之弓,勇武之神之弓箭,离弦之箭啊
清澈的声音转而变得铿锵有力,射向妖魔吧!
箭矢如一条瞬闪的雷电飞渡保津川!
雷电霹雳一闪,却没有击中林间那个鸟的影子,一个笼罩了河对岸枫林的无形结界被这支箭击出动荡的力量,红叶四处飞散碎裂。
箭矢击中的不是妖魔,而是整片枫林。
人言影响妖魔,妖魔影响地域。
这片枫林已经形成了一个妖怪的幻境,妖怪的幻境和诅咒的领域一大不同的是幻境是非封闭的地盘,神隐传说一支就有人进入山林不再见踪影的说法,就是因为不小心走入了妖怪的幻境,迷途在了时间和空间都玄妙的世界。
不过这一个幻境还不够成熟,往来如织的游人限制了妖怪的脚步。
枫林之中,鸟影缓缓引颈,挥动了双翅,飞出了红叶的遮蔽。
被击乱的无数红叶再度被控制,随着狂风,片片接连的叶子被卷了起来,像是包裹在长空的火色漩涡。
漩涡中,巨大的飞鸟随之落在枝桠。
它的确就是一只巨大的鸟的影子,没有实体,深浅不一明度不同的红色像是失真的电视屏不断闪动,凌乱怪异的视觉效果让人一看就会觉得无比眩目,反胃恶心。
九十九朝面不改色,注视着鸟影,再度引弦,瞳孔分明的双眼再度旋出一片幽邃的墨黑,然后星辰浮现。
群星变幻难测,轨迹复杂难辨。
阴阳师就是穷尽一生观测星辰的人,他们的眼底就是一副锦织的星图。
青空无云无月,星海却闪烁于少年的眼中,就像是现在他通过双眼看到了妖怪红影后的真身一样,九十九朝当初也看到了自己扳倒御门院家的后果。
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所以选择继续与之为敌。
手背上的诅咒疼痛难忍,就去找了愿望商店做了可以压制诅咒的手套。
收集各种武器,不会使用,就跑遍学校的社团京都的道馆去练习使用的技巧。
人类不能经常接触妖气,那他就养个鬼魂来多吃一口饭,倒也不算无聊。
奴良滑瓢最开始都被他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震惊了,和自己孙子唠叨估计是以前过得不好所以自发对自己有补偿心,我们这么大一个组也不可能养不起一个半妖,以后就多照顾他一点。
九十九朝打了个问号给这小老头,这关补偿心什么事,人不对自己好还要对自己坏吗,当然你们想对我好,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不要给我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设。
夏油杰还不知道,只有熟悉了九十九朝,才能多看到他情绪化较多的一面。
现在他抬头,只能看到红叶受召飞卷,露出一方开阔的视野。
他看到了远处高塔上火焰簇拥的少年眼神如星,沉稳冷然地与红色的影鸟对峙,后者躯体庞大如山峦,他只能看到鸟的长颈与仿佛滴血的喙,可怖而充满怨气。
他无法想象直面这个诅咒的九十九朝是什么感觉。
蓦地,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箭矢再度如雷电般飞过天际。
四道箭矢,瞄准的不是影鸟,也不是红叶幻境,而是一堵墙。
一堵无形的竖在保津川之上的空气墙。
高大天际的无形之墙破碎时,连同大地都轰然一动!
这是
九十九朝放下弓。
他的对岸,影鸟警戒的啼鸣忽然嘶哑凄厉,它一扬翅,就像身上真多有结实的肌肉与翼骨,牵动强劲的气流,转瞬带着长长的身躯飞过了潺潺不息的川流,直逼佛塔上的少年,身姿如沉重的红云覆来,凶鹰探抓幼小的猎物。
影鸟的逼近让它身上红色显得更加妖异,九十九朝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空出一只手反身又从焰尾里抽出一把武器。
二尾的铁扇。
小臂长的黑色铁扇在翻展间豁然变得有半个屋檐一样大,重重地拍到了影鸟的头颅上。
影鸟遭受重击,身体整个下沉,头摔在了少年的脚前,沉重的铁扇压着它的脖子,使它屈服了下来,砖瓦四处坠落。
妖怪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发现这把扇子沉重坚硬,让自己一时抬不起头。
妖怪俯身,九十九朝却没有补刀,反而在它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拿出了一样东西。
你一直想渡河,是因为他吧?
少年怀里,是一块苍白的鹿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