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对不起。他翻身下床,急急忙忙向霍铭道歉,但话音刚落,他就想到了什么,特别委屈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故意吓我?!
霍铭反问道: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怎么会被我一句话给吓到?
柳晔耷拉着嘴角:唯物主义者就不能害怕自己假想出来的东西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句话,我今晚又别想睡了!
看《山村老尸》的恶果,本来已经消失殆尽,结果被霍铭这么一吓,全部起死回生。
病房变鬼屋,除了霍铭和他两个大活人,好像到处都是看不见的鬼,随时随地会极其恐怖地突然冒出来。
地面,墙上,床底,最可怕的是电视机里。
柳晔想到了贞子。
他浑身抖个不停。
现在的他,站在霍铭床前,连转身走开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身后有东西,他根本就不敢回头!
那么你说你要怎么办?霍铭一副头疼的模样。
柳晔牙齿早就开始打架:我我能怎么办?
霍铭扶额: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没没胡思乱想。柳晔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很努力地想要转头去看一看,告诉自己,没有鬼,全是自己在吓自己,然而最终以失败告终,他的脑袋好像被钉在脖子上,僵硬得根本没法动。
我如果叫你躺你床上睡觉去,你是不是会吓出心脏病?霍铭问道。
在霍铭面前,脸早就丢尽了。柳晔低头表示默认。
于是就见到霍铭沉默了起来,过了好久,久到柳晔以为他不会再搭理他的时候,霍铭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特别懊恼,特别悔恨,特别艰难地说道:算了,你就躺我床那头吧!不要告诉我你这样还会害怕!
柳晔一听,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躺你床上?
不然呢?霍铭的声音极其僵硬,好像用劲全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要不让你躺上来,你是不是会在我床脚趴一个晚上?然后我真要下床上个厕所什么的,一脚就踹在你身上,两人一起摔倒?说到这个,霍铭明显生气了。
柳晔以为霍铭是在生他的气,毕竟之前要不是他偷偷地趴到他的床脚,也不会发生后面被人误解的事。但他完全没有料到,霍铭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气他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心软。
对对不起柳晔道歉。
不上来就离我远点。霍铭好像没听见柳晔的道歉,他反手抽掉脑袋后面高高垫起的枕头,扔到柳晔面前,然后躺了下去,翻个身,背朝柳晔,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柳晔伸手抓起霍铭扔过来的枕头,紧紧抱在胸前,感动地差点哭了。霍铭你有肌肤接触障碍症柳晔说道。
霍铭躺被子里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剧烈抖了一下。
柳晔,他狠狠地说道,在我后悔前赶快上来!嘴巴里不要瞎几把乱说话,不然你就连你那张床都不要呆了,人给我滚到走廊上去!
柳晔摸了摸鼻子。
霍铭看来是气狠了,连瞎几把这种脏话都说了出来。
柳晔把原来想说的但你还是让我躺你床上给吞了回去,他飞速地挪了几步,人站到床尾,放了枕头上去,赶紧上床。
转身到自己床上拿被子是不可能的,柳晔连扭头往后瞧的勇气都没有。他掀开霍铭的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和霍铭床头床尾各自躺着,电灯没关,也幸好这对霍铭没有什么影响,不然非要开灯睡觉,他会觉得特对不起霍铭。
霍铭,床很大,两米乘一米八,霍铭躺得挺远,跟柳晔泾渭分明,柳晔睡觉之前,最后一次开口,非常感激,你真的是个好人!
睡觉。这是霍铭回他的两个字。
柳晔抽了抽鼻子:虽然这回都是你害的,本来吃东西还吃的好好的
睡不睡你?!霍铭音量提高,眼看着就要发飙。
睡!柳晔立马躺平。
柳晔这一晚上睡得特别不好,噩梦连连,但幸运的是,他没有半夜惊醒,迷迷糊糊间倒也撑到了天亮。
天是灰的,夜间还下了一场大雨,蒙蒙的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没有给病房带来多少亮度,倒是那一直开着的白炽灯更加刺眼。
窗外的鸟儿们撕心裂肺地鸣叫着。
柳晔眨了眨眼睛。他发现自己是横躺着的,就在床的正中间,然后他的两条腿挂在霍铭肌肉结实的细腰上,翘得特别舒服,双条手臂还大大的张开,人就像个大爷一样。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姿势,柳晔立刻就惊得以为自己被夺舍了。
霍铭侧躺着,人早就醒了,耳朵里塞着耳机,枕头边上放着收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嗯哼。他冷冷地冒出这个声音。他知道柳晔醒了。
柳晔讪笑着把脚收回,人坐了起来。
你睡相挺好的啊!霍铭把耳机从耳朵里拿出来,也坐了起来,铁青着脸面朝着柳晔。
理论上是挺好的。柳晔真心实意地说道。
霍铭右手抬起来。
柳晔向后缩了缩,要不是霍铭眼睛看不见,柳晔肯定以为他要一掌照着他的脑门直接劈下来。
只见霍铭深吸了口气,把手放了下来。
你怎么不把我弄醒呢?柳晔不好意思地问道,你往我腿上重重掐一下我肯定就醒了。
呵。霍铭回了柳晔一个嘲讽的笑。
柳晔有点明白了,简直没法相信:我不会一整晚都在往你身上踹吧?他回想起睡觉时候能够记忆起的噩梦。
他似乎被鬼逼到墙角,疯似地抬起双脚乱踢。
霍铭又是呵了一声。
这回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柳晔赶忙从床上爬到他那头,也翻身下去。
他扶着霍铭走进卫生间。霍铭让他在牙刷上挤好牙膏,牙杯里装满水,一并放在洗脸池边上。待柳晔弄好之后,霍铭很不客气地挥挥手叫他滚蛋。
柳晔没脸在霍铭面前刷存在感,他尴尬地一笑,摸着脑袋退了出来。
卫生间的门才掩上,霍铭的手机就响了。
老爷机独特的铃声在空寂的病房内显得特别突兀。
霍铭的声音在卫生间内响起:拿进来,帮我开免提,我们家老爷子的。
柳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居然是霍老爷子的电话。昨天霍铭被确定为终生失明,他弟和他爸都过来了,而霍家的大家长霍老爷子却连个电话都没有,柳晔还想着他是不是在京市那边等着霍铭自己去向他报告。
柳晔拿着电话再次推门走进卫生间。
霍铭已经上完厕所,人站在洗手池旁,摸到了牙杯和牙刷。
柳晔将手机放他边上,接通后按下了免提键。
柳晔自觉地退了出去。
对于霍老爷子这个人,柳晔有点好奇。原书中他跟霍铭一样,在故事正式开始之前就不在人世了。人虽离世,但关于他的传说却还存在于世上。他白手起家,雷厉风行。四十年坚守实业,坐稳海市首富之位。
书中霍铖没少提起霍老爷子,常用的两个词就是专/制、无情。霍铖非常不喜欢他。说到根本原因,那便是霍老爷子看不起霍铖,认为他是非婚子,丢了霍家的脸。
柳晔曾经以为霍老爷子是疼爱霍铭的。因为原主之所以会来到霍铭身边,纯粹是由于霍老爷子想给霍铭出口气,逼武家送个人过来任凭霍铭差遣。但根据前天陈磊的话,霍老爷子对霍铭似乎也没有多少感情。
应该是没有什么感情吧!出了卫生间后,柳晔坐在沙发上,黯然心道。如果霍老爷子真的疼爱霍铭,怎么会这个时候才给霍铭打电话?他就不相信他到现在才知道霍铭被人撒了石灰,终生失明了。
这般看来,霍铭在偌大的霍家里,根本就是孤家寡人!有亲人却无亲情,还不如他一个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
柳晔叹了口气,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门虚掩着,霍老爷子的声音通过开了免提的手机传了出来。
常规的嘘寒问暖之后,霍老爷子说道:既然这样,你把工作都放下,我看看这边谁可以接替你,你到时候交接一下。接下来,你好好修养,别想太多,眼睛虽说看不见了,但还能做很多事,盲文老师我过几天给你聘请一个。
霍老爷子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很有力,完全听不出是一个再过一年就会因病去世的人。
柳晔思索着原书中说他得了什么病。好像是肝癌?
这么看来,他的身体其实现在就出问题了,肝癌晚期从发现到死亡,最多也不过一年时间吧!
我知道了。霍铭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城北那块地
我会跟进的,后天政府拍卖,我会过去。
行,那块地是七号地铁的起始点,七号地铁线路规划了多年,现在总算正式确定下来,你务必要把那块地弄到手。
好的。霍铭平静地回答。
坐在外面的柳晔蹙起眉头。
七号地铁?城北那块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原书中曾经提到过,要不是霍铭卸任总经理前搞到了那块地,霍铖也不可能在霍氏集团升得那么快。
柳晔突然就不爽了。霍铭这是在给霍铖铺路!真是太讨厌了,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书中既定的剧情,霍铭就只能做一块被人踏脚的垫脚石吗?
城北那块地到手后,我就卸任。霍铭的声音继续从里面传出来。
唉!霍老爷子叹息,你这孩子,可惜了,他有些伤感,这么多孩子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你也是最听话最懂事的。
霍铭没有回应。
武家那边
取消生意方面的合作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霍铭打断霍老爷子的话,他们家破产只是几个月内的事。违法的事你不要干。
呵呵霍老爷子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还是太正直。那么武家那个继子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柳晔。
柳晔耳尖一动,心嘭地猛然一跳。心说霍老爷子总不能还把霍铭终生失明的事怪到他头上吧!
他就先留我身边。这是霍铭的回答。
柳晔轻轻吐了一口气。他倒不怕霍老爷子把他赶出霍家,反正今后他也没想留在海市,这么大的华国,哪里不能讨生活!只是他觉得霍铭非常可怜,心想自己要是走了,霍铭的命运就没法改变,那样话,他肯定会责怪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心安。
柳晔原想如果霍老爷子要把自己赶走,他该怎么去跟霍铭说,让霍铭把他留下来,没料到霍铭自己倒先开口了。
柳晔光脚踩在沙发上,屈膝坐好,两手抱住膝盖,下巴靠了上去,突然心底有种慢慢涌出来的感动。
霍铭肯定是看他父不疼母不爱的,寄人篱下极其可怜,才不愿霍老爷子将他赶走,令他流浪街头。
霍铭真是好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好吧,听了霍铭的话,霍老爷子笑了起来,你要留他就留吧,你爸昨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
爷爷!显然霍铭知道霍老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打断他的话。
柳晔在外面听得也面红耳赤,心说昨天被霍铭压在身下的事难道就不能过了?竟然连霍老爷子都知道了。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霍铭问道。
最近身体?霍老爷子好像很意外霍铭会突然这么问,停顿了一下,回答道,挺好的,你别看爷爷我七十多岁了
常规体检还是要做的。霍铭又打断他的话。
柳晔在外面点头附和。心说霍老爷子的肝癌早点查出来搞不好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半年前刚做的。
霍铭叹了口气,不再讲霍老爷子体检的事:爷爷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嗯,好。霍老爷子说道,他最为关心的还是城北那块地,最后不忘再叮嘱一句,后天竞拍下来后,记得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好的。
嘟。电话挂了。霍铭在卫生间里许久没出来。柳晔只听见里边哗啦哗啦地一阵阵水声,霍铭大概在一如常态地慢慢洗脸。
柳晔心里特不是滋味。霍老爷子说起话来倒挺随和,人也会笑,偏偏那些话听在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
霍铭瞧起来确实像个没事人。但他可能真的没事吗?!这世界上有谁突然被医生宣告为终生失明后会真的淡定如常,半点痛苦都没有?
霍铭只是不愿表现出来而已。为什么他的家人就没一个关心他,没一个真心地询问他的感受。
你不要想太多,短短五个字便是霍老爷子对霍铭的安慰。霍老爷子今早打电话过来,其实只是为了那块地吧,这才是他浪费宝贵时间跟霍铭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柳晔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冒火。
霍老爷子眼里只有他一手创办的企业,哪有霍铭!霍铭对他而言不过一个可以压榨劳力的打工人!
柳晔越想越气。心道霍铭的家人个个都很可恶,凭什么霍铭要辛辛苦苦地给他们工作,却得不到任何好处,最后还要被亲生父亲和同父异母弟弟烧死在大火之中?
不行,必须让霍铭放弃城北那块地。不能叫他给霍铖当跳板!
柳晔下定了决心。
吱呀霍铭打开卫生间的门,右手摸上门框,慢慢地走出来。他左手拿着手机。
正在想该如何说服霍铭的柳晔愣了一下,接着赶忙从沙发上下来,一路小跑地来到他身边。
不去刷牙洗脸?霍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