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弦拿起叉子在蛋糕表面戳了一下,涂抹着果酱的亮晶晶水果粒滚落下来,憨态可掬的甜美姿态,就好像是凌一弦在选秀比赛里见过的一个个漂亮姑娘。
“好吃吗?”
凌一弦拧着眉头感受奶油的口感:“挺好吃的……就是有点不适应,感觉不太当饱。”
放下叉子,凌一弦忽然问了明秋惊一个问题。
“刚才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挡住那个人?”
这个问题过于突如其来。
饶是以明秋惊的善解人意,都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凌一弦的指代对象是谁。
——凌一弦是在问,他刚刚为什么要挡住那个举手机录像的观众,代替他挨了那一下蛛丝。
没有直接给出回答,明秋惊把问题又抛回给了凌一弦:“你觉得不应该吗?”
凌一弦点点头:“如果是我的话,不会去替他挡。”
以凌一弦朴素的价值观来看,明明都已经安排好要撤退,却还是留下来拖后腿的家伙,完全是主观故意。
更何况那人全程举着手机录像,看到异兽来了居然不跑,反而迎头直上,分明是自己找死。
别说像明秋惊那样替他挡了一下蛛丝,凌一弦自忖没给他一个嘴巴子,就算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了。
明秋惊笑了笑:“我挡下蛛丝,是因为我有即使沾上蛛丝也能缠斗的把握。而且,‘妨碍公务’和‘被异兽所食’,这对我来说是两件不同的事。”
“他妨碍公务,自然应该交由专属机关进行训诫。但他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我不能因为他的侥幸、蒙昧、无知,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久入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其实在咖啡馆里也是这样。
在习惯了那股独特的蛋糕和饼干的烘烤芬芳后,凌一弦鼻端嗅到的甜味渐渐地淡了,但那种充盈肺腑的满足感,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
明秋惊神情和煦。
他像是一樽个性不鲜明,但又很难被遗忘的白瓷——之前打打杀杀时,放在刺面蛛作案现场不显违和;现在脱离了义务劳动后,配上眼前糖果色的马卡龙和红丝绒,居然也一样好看。
“保护普通人的生命安全,是我们武者的第一要务。”
如果凌一弦顺利考下武者证的话,她便会发现,这句话被端端正正地印在那本红色证书的扉页上。
“有些人练武,是因为期慕强大;有些人成为武者,是因为这是更快的晋身之阶。”
明秋惊看向凌一弦的眼神又沉静、又温和:“但我从最开始起,就是因为这条保护的原则,才选择成为一名武者。”
说到这里,明秋惊停住言语,微微一笑,眉目仍然清澈得像是一潭秋水。
然而,凌一弦却觉得明秋惊无声的反问正传来耳畔。
那正好也是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凌一弦,你是因为什么成为武者,你又想成为一个怎样的武者?
对于这个问题,凌一弦现在还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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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节目组的路上,明秋惊和凌一弦甚至还被过路人捎了一程。
那个年轻姑娘将银色的轿车停在路边,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红扑扑的激动小脸,她看向凌一弦的目光闪闪发亮。
“吒……弦姐!明导师,真的是你们!太巧了太巧了,我是节目的粉丝啊!”
这一声尖叫引得附近的过路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两人男的靓女的美,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剧组出来的,但多半是个小明星,于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这位路人将照片发到朋友圈后不久,很快就收到了亲朋好友的回复——
这就是今天g市音乐馆大战毒蛛的两名武者英雄啊!你竟然看到人了?上去跟他们说话了吗?要签名了吗……云云,这就是另一段后话了。
一听两人正要回节目组基地,年轻姑娘二话不说就拧钥匙打火:“三十公里是吧,好说。我今天非得把您二位送到了!”
盛情难却,推辞再三以后,凌一弦和明秋惊还是坐上了年轻姑娘的车。
一路上和年轻姑娘攀谈闲聊,两人这才听出来,原来和年轻姑娘的相遇并不是偶然。
这姑娘没买到公演现场的票,于是全程都守在电脑前看直播。
直到不久之前,直播镜头忽然被切断,年轻姑娘心里一合计,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拎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音乐馆这边,我曾经来过。就想着开车在附近溜达溜达,没准能捕捉到,呸,巧遇到您二位呢?对了,直播镜头切断的事情两位老师知道吗?”
知晓全部内情的明秋惊:“……”
他不但知道直播为何会断,还知道这姑娘今天若是没碰到他们两个,还傻乎乎地在附近兜圈,过一会儿准会被盯上。
还有,“捕捉”这个词语用法——这姑娘准是个凌一弦粉丝没跑了吧。
于是乎,借着三十公里的车程,明秋惊全面细致地给这个年轻姑娘上了一堂武术普法安全教育。
凌一弦:“……”
年轻姑娘:“……”
第一次,公演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举办、第一次,开车在外面转悠碰见了喜欢的爱豆。
这两份快乐交织在一起,本该得到更多的喜悦和满足,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呐呐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直到凌一弦下车以后,明秋惊稍微在车上多呆了一会儿。年轻姑娘现在一看到他就脑壳疼,立刻举起双手。
“我错了,明老师,我懂了,我真的懂了,下次碰到和异兽相关的事一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去外面瞎转悠了!”
明秋惊哑然失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跟一弦拍张合影?我可以帮你们两个拍照片。”
年轻姑娘双眼发亮:“诶,可以吗?”
明秋惊指了指她的手机,神情很温和:“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可以。”
……
“所以你的条件,就是让她接受你的车费?”
“一去一回六十公里,她应该也刚工作没多久,不好再麻烦人家。”
明秋惊一边回答,一边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放进凌一弦手心:“对了,这个是她托我送给你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锦瑟吊坠,手工制作,材料不值钱,但却足以看出制作者相当用心。
凌一弦眨眨眼:“她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我?”
明秋惊回忆起对方脸红到几乎爆炸的模样:“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凌一弦:“???”
困惑地歪过脑袋,凌一弦感觉自己完全不懂粉丝这种生物——
拍合照的时候羞涩文静,拍完合照还捂着脸问了一句“弦姐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腹肌”。
凌一弦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把腹肌给她摸了。
没想到,接下来这姑娘还想要申请江自流同款待遇,体会一下“黑鹰提起棉裤腰”般的飞翔。
凌一弦:“……”
结果前两个请求都能说出口,居然会当面送个吊坠都不好意思?
凌一弦感到十分迷茫。
不过……吊坠倒是挺好看的。
把这颗小小的坠子收进衣兜,感受着它轻若无物的分量,凌一弦第一次对“有很多人喜欢我”这种事情有了模糊的实感。
凌一弦问系统:“就是许多像她一样的人,用自己的喜欢帮助我得到了解毒的积分吗?”
系统的电子音里带着一种机械式的平稳:“是的,宿主。”
凌一弦稍微有点犹豫:“但我好像……什么都没干。”
迄今为止,难道不是节目组安排什么,她就做了什么吗?
系统:“……”
海伦系统心想:宿主您这可就太谦虚了,能干的,不能干的,不都早被您给干翻了吗?
当然,作为精通人性的人工智能,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系统告诉凌一弦:“也许,她只是喜欢看到你做你自己。”
太阳只要一如既往地东升西落,明媚的阳光便足以让蒲公英心怀喜悦。
迄今为止,凌一弦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粉丝。
他们喜欢凌一弦,如同喜欢那个理想之中,欲成为而又不能成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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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节目组以后,凌一弦和明秋惊刚刚迈进训练营大楼,就收到了所有选手以及工作人员的掌声。
两声“砰”、“砰”一左一右地响起,凌一弦下意识想要避开,又生生忍住。
于是下一秒钟,彩色的闪亮纸屑和拉花,就簌簌扬扬地落在了凌一弦与明秋惊的发上、肩上。
凌一弦瞬目望去,从人群中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周思曼、陶嫦君、向佳柠、付安琪……
一张张在过去一个月里曾日夜相处的面孔,都带着激动和敬佩。节目组的副导演站在人群的最左端,笑着迎接英雄凯旋。此刻,所有人都在这里。
江自流率先上前,用拳头擂了擂明秋惊的肩膀。
半秒钟后,他一手按住自己的裤腰带,一手握着拳拳看向凌一弦,表情严肃,好像是拿不准要不要也亲密地砸一砸她。
凌一弦挑眉一笑,主动上前一步,跟江自流对了个拳头。
“那声少林狮子吼,够地道的。”
喊得凌一弦当场就想吃个食堂出品的狮子头。
江自流点点头,明明满脸都写着心虚,但还是装作自己没有因为全心全意带观众撤退,所以忽略了凌一弦究竟是怎么打的模样:“你也不赖。”
当这两人相视一笑时,就连略微塑料的交情,都显得那样的坚硬笔直。
大家簇拥着主持现场的三位英雄一起来到食堂。
大概是死里逃生,全员无伤的经历太过难得,又或者在经历过险情之后,就应该用大量的卡路里来安慰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