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太子除了保持距离,好像从未提过自己男女。当然,平常谁会去专门问这个?但这一点被忽略掉后,在站队太子一派的人眼里,诚实的太子又多了一个优点。
太常卿跑得太快,丝毫不像是老头子,以至于想要抓住他询问的人,竟是没有机会询问当时到底是对谁下聘。
当初下聘太常寺和太子其实没有对外明确宣布定谁是太子妃,但钟府只有一个女儿,眼看去钟府下定,自然觉得是方女史。但现在看来,莫非……真正的人选其实是,镇远将军钟无?
难、难怪之前一直没动静,招降之后火速下聘。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谢氏愿意远嫁过来,其实不开战也是好事……
在从含光殿走向各部衙门这段路上,情绪过于丰沛的眼神,带着五花八门的念头,在明面上一副严肃神色的朝臣之间乱飞,至于八卦议题最后飞到了哪里去,谁也不知道了。
上朝时守在外面的陈关,一路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到了政事堂,恍惚的状态还没完全恢复。他看着依然看不出女气的主上,一时竟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惊梦,被薛瑜唤了一声,还没回过神。
薛瑜对从一开始跟随自己的人宽容度都相当高,看他一眼,“别发愣,你在外面没听错。使臣被带去了大理寺,但是肯定要放回去的,处理的安排还得你来操心。”
陈关能看得出来,太子的处理事务状态与过去毫无变化,薛瑜没有将今天的事看得太重,暗暗下决心追随的他却无稽地生出了犹疑。
怎么变,不都是一个人么?难道男女还会改变曾经他为之效忠的一切不成?
陈关羞愧极了,低头喏喏,“是……是。”
薛瑜心知,身边人在震荡中的惊愕绝不会是最小的,相反,可能还是最不敢相信的一批。
但陈关都惊成这样,其他人就更别提了。民间女性走上舞台,她想做的,就是在冲击蔓延开来前,用自己确立的故事来代替乌七八糟的议论。
有之前的许多次成功做参考,薛瑜清楚,风向是可以被引导的。
她不需要立刻改变男尊女卑、女子为一切付出的社会状态,那需要长久的时间来改变。但官方的喉舌可以控制住一时的风向。理越辩越明,女性参与进了种种行业,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而骨头最软的一批人,必然为权力低头。
许袤虽然没有上朝,但收到消息的速度极快,看着扔了个大雷出来,却若无其事地还在和人议事的学生,不由得有些头痛。
……竟是冥冥之中,与太子璟走了同一条路。
注定满是荆棘。
他当初,是为什么觉得薛瑜稳妥的?离经叛道至此,再跳脱些,怕是要捅破天去!
手握报刊的苏禾远赶来的时间偏晚,得了命令的大理寺卿和鸿胪寺卿率先离开了,放人要放,但不是真放,让被谢宴清派出来的使臣吃够苦头,押送离开就是了。
薛瑜已经和吏部礼部商量完如何处理和安排口风,具体的情报风声引导则是陈关接手,一些观测风声和放风声的任务,则必须落在苏禾远和杜祭酒头上。苏禾远看着自己这个胆大的学生,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责怪?人家爹都还在背后撑腰。
担心?看太子这样子,需要他担心吗?
半晌,苏禾远苦笑一声,“殿下下次要是有这种大动作,遣人告知臣一声罢。臣年岁渐长,怕被大风大浪吓得一病不起。”
薛瑜无辜地看着他,“苏师何必自贬?风浪不过一舟横渡,我身边可缺不了你啊。”
就算知道这是个小混蛋,亲近的态度还是让人很难不点头。
回京的皇帝还在路上,薛瑜对当日的事没有封口,朝中的震荡余波慢慢溢了出来。饶是各处忙着秋季抢收,又被即将开考的国家招考驱使的团团转,也挡不住国子监和各处茶馆酒肆吵得沸反盈天。
剧院里这些天只排了两部戏。
一部是薛瑜早先给撰稿的文人提供了大概情节的《平阳昭公主》,一部是《木兰从军》。
平阳昭公主的经历薛瑜其实记不得多少,大部分都是虚构,主要在一点上下了功夫。结尾时平阳亲手打下天下,明明是嫡长贤能,父亲却要越过她传位给兄弟,她问了两句话:
“我是女儿身,所以就必须一事无成吗?自古以来,就是对的吗?”
平康坊的剧院开了半年多,在京城扫黄打非整改,暗示了御史们因逛青楼、喝花酒去攻讦官员私德不修之后,成为了难得的既有乐子、又不会招来非议的消遣所在。
《木兰从军》年初就上过几场,收益不如其他,但细水长流,口碑很好,被吸引来看的大多数是女子,也有武将家庭组团来看戏。再次排期,有口碑的影响,一部分人靠着宣传,顺带看了另一部戏。
当然,薛瑜不否认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滥用了垄断地位,让想听戏的人只有两个选项——还都是教育故事。
两部戏初上的两天,反映声不大,也有哀叹平阳时运不济、为此写赋文的人。等到朝中的消息传出去,终于有人回过味来了:这不是某国公主的故事,这是太子在借题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