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想着去食堂里随便吃点东西,好不容易顾望北进藏,就让周锦程开着他的车去一趟西定。
原来周锦程很喜欢开一些外型酷炫比比较夺人眼球的豪车,这样方便把妹,也很符合他较为张扬的个性。
但是女人不喜欢,甚至对此感到厌恶。
于是他从保时捷换成了奥迪,到现在进藏后又换成了一辆丰田普拉多,这还是他一个朋友推荐给他的,说是保他进出藏区里那些一片狼藉的道路。
既然当了车夫,索性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他坐在驾驶座的位置,透过后视镜里看向后面坐着的女人:“要去吃什么?”
“去吃牛肉吧,之前去过的一家牦牛馆,味道还不错……”
周锦程犯了难,他们去吃过的牦牛馆不说有十次,也得有五次以上:“哪家啊?我怎么想不到啊?”
“在西定景区外偏远一点的那家,地方比较安静。”
男人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应了一声,脚踏油门扬长而去。
顾望北这次给她带来的礼物,有一部分是一些书,这倒是她喜欢的东西。她人在藏区,购买东西不是很方便,又因为自己太忙,也常常没有时间去书店里好好浏览一番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作品。
道路崎岖,车身颠簸,手中的书掉在她脚下的位置。她刚想弯腰捡起,身旁的男人动作却比她的更快。
顾望北将书重新递到她手里:“你真是随时随地书不离手。”
盛安笑道,提起书来她兴趣十足:“你给我买的是本好书,好书就得趁着自己有时间的时候多看。”
他也笑:“下次我再给你多带几本。”
路过的巍峨高山连绵不绝,远远地都能望见耸立在巅峰的雪白帽沿,云雾缭绕。而雪山脚下,是万物生长的欣欣向荣。
“你们经常去吃饭吗?”
女人正翻阅着书页:“有时候会去饭店改善一些伙食。”
男人笑了笑,眉宇之间有些许深沉:“你跟他关系现在倒还不错。”
他没有指明对方的名字。
“使唤起来,倒还有些得心应手。”
那家餐馆,地方较为偏僻,食客相对较为。要论起味道,这边吃的东西都喜欢讲究原汁原味,带一点藏族特色的做法,味道也还不错。
他们先下来,周锦程去停车。
餐馆老板热情招待,根据他们的需求给开了个包房。
等周锦程进来的时候,东西已经点好,只有桌前放着的叁杯茶。
女人正在跟男人说起关于她在红花村的所见所闻。
他不动声色,坐下,呆在女人身边久了,除了学会察言观色,还学会一点什么叫沉默是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个女人是被拐卖的?”
“嗯。”她下颌轻点:“我正在调查那个女人的来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把那个女人的照片发给我,然后我再去找一些看走失人口数据库里有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
盛安揉了揉眉心:“这个解决方法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那个女人……脏乱邋遢,完全看不清五官。她的丈夫,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普通村民,虎视眈眈,谁靠近他们半分就凶神恶煞的不行。”
“而且我不能……”
顾望北沉默下来。
至少以盛安的身份,是不可能对着这些普通老百姓使出任何强硬手段。她的立场,她的行为,她的态度,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
“明天我还要过去一趟。”
“去那个村子里吗?”
“我大概率是猜对了。”她轻笑一声:“那里的村支书告诉我,对方很不配合,不愿意填写妻子的身份信息。”
顾望北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们觉得这问题棘手,索性让你来解决?”
“那这正中我的下怀。”
村支书叫做格鲁多吉,是红花村的支书,也是主任。做了这么一辈子的村里工作,没有大功,也没有大错。年轻的时候,家里条件不错,读了点书,会写几个字,所以才能在同辈里能有今天看起来还不错的日子。
本来以为阿兰乡的旅游开发会带动周边村落发展,但没想到发展还没有惠及到红花村,麻烦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来。
有关于次仁老婆的事,村里突然来了个陌生女人,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不过叁天就从村口传到村尾。
对于他们而言,最需要的是维稳。
而次仁这种典型的刺头,不服管教的人,明显就是村里的一大阻碍。最开始,他们也怀疑过那个女人的来历,没扯证,也没看到喜事酒席,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媳妇。
但后来,有了女人,次仁也不再去骚扰那些村里的姑娘媳妇们。于是他们,想着能让次仁安稳的心思,就没再追问这件事,至今为止,也不知道那个疯女人的来历。
疯女人么,疯子一个,有人要就不错了。
至于来处怎么来的,何必多管闲事。
于是生活就这么过着,直到乡镇里出现一批新鲜的干部职工。
多吉跟其他村干部商量了一下。
对于这事,能摘尽量摘。快到了退休的年纪,谁也不想灰头土脸的下来。
最后他作为这场会议的代表,给那个女干部,打了个电话。
——
盛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藏区亮得早,早上体感温度还有些凉意,因着嘱咐过周二和顾望北,所以两人也同时出现在了政府大楼。
去哪儿,去做什么,怎么做,都是得有个备案,得领导同意批准。
忙完之后,周锦程还给她带了份早餐,让她在车上吃,填填肚子。
这次去,可不一定有上次那样好的待遇,留在别人村长家里吃香喝辣。好一点,妥善处理,按时回来,去餐馆吃。麻烦一点,那可就说不准麻烦到什么地步了。
顾望北本想穿着自己的军装,威慑一下,但盛安没答应,说他这个头在这儿,不亮出他如今的军衔,也没人敢动他叁分。
带上的,还有一个徐翔宇,总共叁男一女,都是高个头,倒也很有气势。
到了目的地,先是去拜访了一下村支书,了解情况,至少面子功夫得做到位。
“……我们去了好几次,都没问出点什么。”对方佯装无奈,眉头深皱:“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上面的任务,遇到问题,我们没本事,解决不了。所以麻烦您过来,看能不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盛安也随口说的很是官意:“做什么事,都得尊重群众。”
“是,您说的是。”
她笑了笑,和善可亲:“这样吧,我跟您呢,一起过去一趟,看看对方不愿意,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帮着群众,解决问题,是我们的职责。”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次仁的家。
这会儿正值早午的时候,农村人都吃的早,这样方便出门干活。
男人正坐在前院门口,磨着一把镰刀,刀刃泛着青,一看就是一把劳作的好家伙。一群人站在门口,他警觉得厉害,瞬间就站了起来,又笑又圆的眼睛里汇满了精光看向着所有的人。
他不好看,皮肤黝黑,长相粗糙,脑袋像个獐子似的又尖又长,只斜眼看人,也没开口说句话。
半晌,村支书咳嗽一声,率先开了口:“次仁啊,这次我们过来,还是你媳妇的身份信息问题。这国家现在要统计,你媳妇是个疯子,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你作为她的丈夫,就帮着她把信息填一下。”
男人叽里呱啦地,她听不懂。
身旁的徐翔宇给她及时翻译:“他说他不知道,不填。”
“那怎么能行……哎呀,这是国家要求的你懂不懂?你看看,盛同志都过来了,你媳妇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个出处?”
“我告诉你,这不是你耍无赖的时候!”
僵持了好一会儿,不需要翻译,光从对方的肢体表情就能看出对方的抗拒。
盛安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她说着话,徐翔宇给她翻译着,说给男人听。
“您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比如记不起妻子的出处了?实在想不起来,现在科技发达,人脸或者是DNA检测都能帮着找到您妻子的家人。”
但对方显然对她的说辞没有任何的好感,一个劲地让她滚。
他手里拿着镰刀,顾望北往前站了两步。
“还是希望您,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对方仍旧强硬拒绝着。
“你们赶紧给我滚!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赶紧滚!”
他拿着镰刀,在空中挥舞着,很显然,脾气不好的男人,轻而易举就容易动怒。
但盛安仍旧无所畏惧地往前更近了一些。
“你在慌什么?”她笑道:“到底是你记不住她的身份信息?还是其实你压根就不敢说出她的身份信息?”
“内有隐情里,是否有涉及违法犯罪。”
男人黑红的脸上带着满腔的怒火,挥舞镰刀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直指要冲到她面前来。凶狠好斗的眼神恶狠狠地朝着她看了过来,并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
一旁负责翻译的藏族青年,愕然停下了声音。
她转过头,看向青年,一字一句问道:“他说什么?”
徐翔宇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组织着语言:“……他说,法律管不到这个地方……也管不到他头上。”
这次事情的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
他们也没有办法,以任何强硬的手段去让男人说出口。
而那个想要知道的真相,在前往得到它的路上,崎岖坎坷,曲折蜿蜒。
她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巍峨雪山,一座接着一座,连带着脚下这些弯曲不平窄小的道路,封锁着这个位于最西南位置的地区。
周锦程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沉默着,所以没有任何的动作,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眸深沉着,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他知道,她的不悦。
这回没去西定吃饭,吩咐过食堂里,额外给他们做一桌饭菜,尽可能地多做些小菜。
这次饭桌上,大概是都感受到了她的怒火,所以谁都没说话,只默默地吃完了东西,便回去休息。
她留下顾望北,想要跟他商量一些解决方法。
这次出乎意料的是,周锦程破天荒地没有死缠烂打说要留下来,就在女人叫住顾望北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离开了这里。
盛安住的地方是个宿舍楼,环境还不错,该有的都有。
她的房间,是当下网络里通常爱说的极简主义风格。但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的作风,
“这不对劲。”男人开口道:“至少,他们的夫妻关系,一定不是双方自愿达成的。”
至于那个女人如何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他没有任何的依据去说出自己的猜想。
她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比起以前瘦了许多的身躯疲惫不堪。
倏地,她又突然睁开眼,质问着眼前的男人:“你觉得,法律真的管不到他们的头上吗?”
是他们,而非他。
有权的,不怕法。
没权的,也不怕法。
到最后,法律的约束力就像是挂在壁上的一幅画,成为了被拿来欣赏而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的东西。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会一直在这里。这事一定会有个水落石出,我向你保证。”
外面的天,逐渐暗了下来,就这事,他和女人都讨论了许久。
他们被拘束在条条规规里,又因着她如今的身份,所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从下午叁点钟就没再出过门,六点钟的时候有人来送了两份午餐,也是待在房间里谈话。
晚上八点钟,她精疲力尽地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休息吧。”
顾望北立刻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好,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跟你再去一趟。”
他打开门,外面正站着周锦程。
对方的眼睛亮的出奇,在黑夜里像是流光溢彩的繁星一般,然后猛地一头冲进了女人的房间里。
盛安转过头,看向喘着粗气却笑容溢出面容的男人:“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从吃过饭,便没见过他人。
“我把那男人打了一顿!”他一边喘着粗气,但笑声从胸膛微微振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是笑意:“我打了电话,从外面找人,用我的专机接进藏区里,然后跑去红花村,把那个男人打了一顿!”
顾望北赫然一惊,勃然大怒:“周锦程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安姐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牢牢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并没有生气,只有些许惊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打了他一顿。”
周锦程还记得他带人冲到那男人面前时,他惊愕的神情。
那时候他在男人面前笑:“法律管不到的地方是吗?”
于是他一脚踢烂了男人家的老旧电视机,肆意张狂地笑道:“我就喜欢这种法律管不到的地方。”
顾望北还在痛斥他的不法行为。
“你不怕他过后报警吗?”女人慢悠悠地开口:“人家不是傻子,知道被打了会去报警。”
“他这种无视法律的人怎么敢跑到警察局里去?我还大发慈悲的丢了几百块钱给他做医疗费呢!”周锦程嗤笑一声。
“你不怕坐牢吗?”
“有你啊!”
她眉尾微微上挑,声音清冽:“周二,你这人还真是……”
他偷偷凑上前去:“其实你也是很开心的吧。”
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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